崇禎十二年,二月十四日(1639年3月18日)。
皮島,總兵府。
沈世魁猛地一拍桌案,震得茶碗叮鐺作響。
“奇襲漢城?……你們新華人莫不是瘋了!”
昏暗的議事廳內,幾盞油燈搖曳著昏黃的光。
海風透過窗縫鑽進來,帶著初春的寒意。
沈世魁那張圓潤的胖臉上滿是震驚與不解,他瞪著眼前一身新華軍服的鐘明輝,彷彿在看一個瘋子。
鍾明輝輕輕地抿了一口茶,手指在桌案上的遼東輿圖上輕輕劃過:“沈總兵,如今清虜肆虐關內,黃龍及四千部眾近乎全軍覆沒,多鐸領兵猛攻遼南,旅順、金州危在旦夕。若不另闢蹊徑,整個遼東半島遲早落入敵手。”
“如此,你們東江鎮便真的成為敵後孤軍,無有任何臂助強援。若無遼南鎮的牽制,清虜勢必再無掣肘,定會專心往攻鐵山、皮島。此番,奇襲漢城,雖為遼南解厄,實為你們自救呀!”
“呵呵……,自救?”沈世魁冷哼一聲,“我看是你們新華人為了要救遼南,是在拿我東江鎮兒郎的性命去賭!”
說著,他手指重重地戳在地圖上漢城的位置:“從皮島至漢城,數百里路,沿途朝鮮關隘堅城無數,駐軍數萬。就算僥倖殺到城下,但漢城牆高池深,再有守軍萬餘,就我們這點兵力,怕是連城門都摸不到!”
屋外隱隱傳來海浪拍岸的聲音,一陣強風吹得窗欞咯咯作響。
角落裡,幾名東江鎮將領交換著眼神,顯然都對這瘋狂的計劃心存疑慮。
鍾明輝輕輕放下茶碗,瓷器與木桌相碰,發出清脆的聲響。
他站起身,從隨從手中接過一個長條木盒,開啟後取出一卷詳盡的桑皮紙地圖,在桌上緩緩鋪開。
“沈總兵請看……“他的手指點在漢江入海口,“此時,海冰已經開始融化,我們的船隊可以從這裡進入漢江。朝鮮水師主力盡滅,漢江幾無防禦,正可趁隙而入,直抵漢城腳下。如此,朝鮮人必然膽喪,惶然而無以應對。“
沈世魁眯起眼睛,俯身檢視地圖。
他的影子在牆上拉得很長,隨著燈光搖曳不定。
哦,走海路呀!
“就算如此,“沈世奎的聲音低沉下來,“漢城守軍至少萬餘,我們能動用的機動兵力最多不過五千,如何攻城?“
鍾明輝嘴角微揚:“我們不需要真的攻下漢城。“
他手指輕叩地圖:“只要兵臨城下,朝鮮王室必然震動,定會向清虜求援。屆時圍攻金州、旅順的清軍必然分兵回救,遼南之圍自解。“
議事廳內一片寂靜,只聽得見眾人的呼吸聲。
前協遊擊、火器營總辦王樹山小聲道:“總戍,此行雖險,但不失為一個良策……”
“放屁!”沈世奎突然爆粗口,“若是清虜不來救援朝鮮,反而趁機攻打我鐵山、皮島,該當如何?我東江鎮數十年的基業豈不毀於一旦!……你可莫要在此一廂情願!”
鍾明輝聽罷,一臉黑線。
老傢伙,你這是呵斥自己人呢,還是說給我聽?
“沈總兵,朝鮮有危,清虜必然會救。”鍾明輝沉聲說道;“要知道,兩年前,清虜才剛剛征服朝鮮,將其納為藩屬。若是朝鮮危難,不予施救的話,身為宗主國,它的臉面何在?”
“難道,奴酋皇太極就不怕我們將朝鮮重新置於大明藩屬,繼而還與其結為攻守同盟,從側後威脅清虜?若如此的話,那清虜可就太沒有戰略眼光了!”
沈世奎聞言,重重地坐回椅子上,臉上陰晴不定。
他盯著地圖看了許久,突然抬頭:“就算韃子來援朝鮮,我軍難道就在漢城周遭打個轉便撤回?亦或,韃子猛攻我鐵山、皮島,也來個圍魏救趙,逼我退兵撤圍呢?”
“漢城作為朝鮮王國的都城,其自身及周邊郡縣集中了全國近三成的人口和半數的財富。”鍾明輝說道:“儘管,在兩年前被韃子犁過一遍,但多少還是有些資財的。我們就算攻不破漢城,但在周邊轉一圈,收穫也是不少的。”
臥槽,這話說的,怎麼感覺我們像一群匪盜似的!不過,沈世奎這傢伙,可能是生意做久了,心裡全是算計,跟黃龍那種胸懷“朝廷大義”的忠臣截然不同。唯有“利”字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