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全,苗族,清河村人,父母跟魏淑芬的父母是老相識,這兩個孩子從小也是一起長起來的,算得上是鐵鐵的青梅竹馬。
其實小男孩身邊總跟著一個小女孩,並不怎麼令人羨慕,在那個大家還沒覺醒性意識的年代,跟女孩玩的小男孩,是會被同伴笑話的。
但周全沒有因此而疏遠魏淑芬。他覺得淑芬妹子是自己的好朋友,不應該因為別人的看法就改變自己對她的看法,自己對她的看法才是決定自己態度的決定因素。
但他萬沒想到,最後決定自己疏遠魏淑芬的,正是他自己的看法。
隨著兩人逐漸長大,周全在村裡的學堂讀書,對這個正在發生天翻地覆變革的世界充了嚮往;而魏淑芬則是被大蠱師看重,跟著大蠱師開始學習蠱術。
兩人的道路開始漸行漸遠。
見面的時間也越來越少。有時往往魏淑芬一次進山,要半個多月甚至一個月的時間,明明兩人家相隔也就不到二里地的路程,兩人卻好像分隔天各一邊。
這令周全感到焦躁,不安。
更令周全感到恐懼的是,魏淑芬跟他之間的話題越來越少,每次見面,能跟他說的,無非就是自己在苗寨裡的日常。起床、洗漱、吃飯、採藥、跟小姐妹們玩耍,睡覺。
這是自然的,異人們不成文的規定,不能對普通人透露異人的秘密,雖然在亂世已經很少有人遵守,但起碼家門口的人,起碼魏淑芬,不希望自己的青梅竹馬被嚇到。
她也能察覺到有的時候,周全希望自己多說一點,可自己能說什麼呢?煉炁?煉蠱?有的時候,實在經不住周全失望的目光,她就會把自己捉了什麼毒蟲,煉成什麼蠱的事情說出來。
這反而更令周全恐懼。
誰家好人願意跟一個整天跟蛇蟲鼠蟻打交道的,彷彿巫毒一樣的女人在一起啊?而接受過新式哪怕只是小學學堂教育的周全,也同時對這種本土的迷信行為,產生了一些鄙視。
時間愈久,這些負面的感覺愈強烈。剛開始還只是一點點芥蒂,現在的周全,每月跟魏淑芬不多的見面時光,已經完全從期待變成了酷刑,從享受變成了苦熬。
他現在覺得,跟魏淑芬一起,實在悶得難受,甚至覺得這女人根本就不正常,大概是常年從事迷信活動,把自己的腦子鬧壞了。
周全不是壞人,他一遍遍告訴自己,這是自己童年最親密的玩伴,甚至可能是自己的妻子,自己不能因為這個就排斥她、疏遠她。但是人類的忍耐是有極限的,對外面世界的嚮往,和對這個充滿了落後迷信的苗寨的嫌惡,讓他不知道還能忍住多久。
就在他今天打算苦熬苦業捱過今天的見面日時,卻沒想到,魏淑芬跟他說出這麼一番話來。
按說應該鬆一口氣的,按說應該感覺身上卸下一塊大石的,怎麼卻感覺好像……弄丟了什麼不願意丟失的東西呢?
周全面色複雜地看著面前的苗女,半天才開口:“淑芬,你……為什麼?”
“想……想出去看看,我想離開清河村看看。”魏淑芬感覺嗓子有點發緊,“看看外面的世界,看看外面的人。”
“魏師妹,你來幫我看看統計一下需要的食材和做法哇!”正當此時,一個高大英俊的身影從遠處走來。
周全一下覺得自己好像是螢火蟲見到了太陽,不是說自慚形穢能形容的。對方明明什麼都沒幹,甚至明明還離得那麼遠,自己身上那點可憐的光芒,就已經完全被熄滅了。
“你已經看過了外面的人吧。”周全忽然覺得有點可笑,“虧我還一直想著,不能讓伱受了委屈,結果……”
“周哥,我沒……”
還沒等魏淑芬說話,賀松齡已經走到了兩人近前。
“誒,這位兄弟,你好哇。這些天一直沒見過嘛,晚上我請全村人吃飯,記得來哈。”賀松齡熱情地向著周全揮手,好像他才是清河村的土著一樣。“哼,不用!”周全不知道為什麼,感覺面前這人是如此的可惡,指著賀松齡鼻子大聲說道:“我告訴你,我才是清河村人,不用你來這做什麼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