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芥稱王

第149章 胭脂誤闖柴火垛

多少年來,墨家弟子游說諸侯,想從上而下推行理念,卻屢屢碰壁,以至於日漸式微。

而這楊燦,竟能另闢蹊徑,紮根鄉野自下而上地踐行墨者之道。

如今他要赴上邽任職,日後能夠發揮的作用更是不可限量。

若他真是我秦墨同門,說不定能憑一己之力,將散佚各地的秦地墨者重新聚攏起來。

趙楚生越想越激動,一旁的羅湄兒卻很淡然。

耕犁水車之類的農務,本就不是她關心的事。

楊燦的名聲雖然已經隨著農具改良傳到了江南,目前卻也只在農家和農官口中流傳。

就連她的父親羅大將軍都未曾聽聞過呢,何況是她。

只是聽著李大目的描述,她對楊燦的看法倒也悄悄變了幾分。

這時代的中原還是農耕社會,以這時的社會普遍生產力,也只能是農耕社會。

不管哪一階層的人,哪怕他不瞭解農耕,可又有誰敢不重視農耕?

羅湄兒便想,此人雖然造我的謠、毀我清譽,品性十分之卑劣,可他這雙妙手,倒真能做些造福百姓的事。

羅湄兒攏了攏狐裘的領口,暗暗下了決定:既然如此,等我捉了他,便只割他的舌頭吧!

他那雙手呢,就給他留著,讓他可以繼續做些造福天下的好事。

少了他那條造謠的長舌頭,說不定他還能更加專心,做出更多有益於天下的事兒來呢。

羅湄兒美滋滋地想。

……

雞鵝山背陰坳的寒風像細針,颳得人臉頰發疼。

秦太光與邱澈貼著沁涼的山壁,腳掌碾著殘雪,悄沒聲息地滑到第三排靠山土屋的房山頭。

靴底與凍土摩擦的微響,轉瞬就被山風吞了去。

房山頭堆著兩垛碼得齊整的乾柴,枝椏間還嵌著未化的雪沫,正好成了天然的屏障。

兩人矮身靠過去,貼著柴垛堆下,悄悄四處張望。

日頭已經偏過了西山尖,但是因為漫山大雪的原因,天色仍舊亮得晃眼。

虧得這是數九寒冬天氣,尋常人都縮在屋裡烤火,沒人願意出來瞎逛。

不然就他倆這一身短打、鬼鬼祟祟的模樣,早就被人瞧了去。

在山樑上的時候,他們就已經把下頭的情形看明白了。

那群孩子是在前面一排房子前頭的空地上練武的。

兩人交換了一個眼色,正打算再往前探探,忽然有細碎的說話聲順著風飄過來。

秦太光眼疾手快,一把按住將要起身的邱澈,兩人蹲著往柴垛深處縮了縮,連呼吸都放輕了。

一個穿靛藍布襖的婦人,正小心翼翼地扶著一個腆著大肚子的孕婦從小路上走來。

孕婦雙手緊緊護著小腹,每走一步都先試探著落下腳掌。

她嘴裡輕聲嗔怪著:“這雪踩實了更滑了,偏生茅房修得遠,蹲得我腿都麻了。”

“等開春暖和了,咱們請前山的人就在院角兒砌個近的。”

婦人說道:“就是離的近了,怕味兒太大。”

“算啦,別修了。”

孕婦嘆了口氣,手掌輕輕摩挲著肚子,語氣軟了下來。

“咱們本就不是長住的,等孩子生下來能離手的時候……”

話說到一半,她便嚥了回去,眼底掠過一絲悵然。

婦人見她有些傷感,忙岔了話題,朝前排屋子呶了呶嘴兒:“你聽聽這喊殺聲,這些小傢伙今兒是鉚足了勁啦。

他們都練了有小半個時辰了吧?這舞槍弄棒的,倒不嫌凍得慌。”

孕婦被她逗得一樂,眼角的愁緒散了些:“你說為啥?

這不是楊大執事來了麼,這些娃子還不得拿出十二分力氣討個好兒?”

兩人一邊說著,一邊慢悠悠地從柴垛旁走了過去。

“楊大執事”,這四個字飄進了秦太光和邱澈的耳朵。

二人驀地張大了眼睛,啥?楊燦在這兒?

兩人飛快地對視一眼,邱澈眼裡滿是按捺不住的驚喜,嘴角都翹了起來。

沒想到此行的原本目標,竟然在這裡。

秦太光卻比他想深了一層,眉頭輕輕擰成了一個川字。

楊燦不在鳳凰山莊,可秦墨鉅子卻依舊能登堂入室……

這說明什麼?

這說明秦墨鉅子早就是鳳凰山莊的常客!

甚至……有可能是於閥主的人吶!

嘶~~~,細思極恐啊!

秦太光倒抽一口涼氣,秦墨的人,果然像細藤似的,早就纏進了於閥的根裡。

他們不僅對於閥滲透極深,還在這荒山野嶺偷偷地培養著傳人。

當年我齊墨鉅子召集眾同門商議如何經營關隴,挑選扶持於閥的人選時,可是一致選擇了“代來之虎!”

沒人看得上於醒龍,因為此人優柔寡斷,目光短淺、不堪大用。

最致命的,就是他病體孱弱,非長壽之相,此人是不可能成氣候的。

可誰能想到秦墨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在於醒龍身上押了這麼大的注!

“這兒準是秦墨的秘地!”

邱澈湊到秦太光耳邊,低聲道:“咱們先撤,速去稟報鉅子。”

秦太光卻搖了搖頭,眼底閃過一絲精光。

“不忙,咱們會會這個楊執事。”

邱澈一愣,詫異地道:“咱們連秦墨鉅子都見過了,見他一個弟子做什麼?”

“詐他一詐。”

秦太光嘴角勾起一抹淺笑:“咱們知道秦墨鉅子住進了鳳凰山莊,可他不知道咱們知道啊!

咱們揉雜這個訊息,含糊一些說話,那楊燦必然以為我們瞭解他們很多。

如此一來,說不定我們就可以從他口中詐出更多的訊息。”

邱澈眼睛一亮,狠狠地朝他比了個大拇指。

邱澈道:“咱們怎麼見?直接出去見他?”

“不必。”

秦太光胸有成竹地道:“還是擇機相見吧,不必讓太多人知道咱們的存在。”

後排一間土屋裡,楊燦的女兒吃飽了奶,已經在哺育她的那個產婦懷中睡熟了。

胭脂扯了扯妹妹硃砂的衣袖,小聲道:“我去方便一下。”

“去就去唄,喊我幹啥。”硃砂白了她一眼,往火盆邊又湊了湊。

這麼冷的天,茅房又遠,人家才不陪她去呢。

胭脂嫩臉一紅,小聲道:“我就是小解,去茅房太遠了,還凍得屁股蛋子疼。

我就在房山頭柴垛邊兒上解決得了,你幫我看著點人。”

“行吧。”一聽只是在房山頭,不遠,硃砂便點了頭。

小姐倆兒怕驚醒炕上的小丫頭,踮著腳尖,像兩隻小貓似的溜出了門。

片刻之後,一聲高亢得能掀翻屋頂的尖叫,炸開在了房山頭。

“抓壞人吶,快抓登徒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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