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不死不休
小雨淅瀝,天色晦暗。
一個披著蓑衣的村人,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泥濘裡。
他正匆匆回村,目光忽被村口那團倒臥於地的身影絆住了。
“誰在那兒?”
他嘀咕著湊近,小心地將面朝下的人翻過來。
一張失血過多、慘白如紙的臉龐,讓他瞬間驚撥出聲:“立誠?!”
這不是部曲長亢正陽的大侄子嗎?
村人的汗毛都豎了起來,立刻扯開嗓子狂喊起來:“快來人!出事了!立誠娃子不行了!”
很快,住在附近的村人就冒雨趕了過來。
大家七手八腳地抬起昏迷不醒的亢立誠,也顧不上泥水濺身,一路小跑著衝向亢家院子。
訊息像野火般在莊子裡竄開。
亢家不大的院子裡,很快擠滿了聞訊趕來的親戚和交好的部曲,人人臉上都寫著驚疑與擔憂。
莊子裡習武的風氣盛,村民多少都懂些粗淺的醫術。
亢立誠主要是刀傷失血,有人麻利地搗碎止血草藥敷上,用乾淨的布條緊緊綁紮,再撬開牙關給他灌下一碗滾燙的薑湯。
忙活了一陣,亢立誠喉嚨裡發出一聲微弱的呻吟,眼皮顫動,終於悠悠醒轉。
視線尚未清晰,他便看到了榻邊兩張焦灼萬分的臉,那是父親亢正義和大伯亢正陽。
“爹!大伯!”
亢立誠掙扎著想要坐起來,急聲道:“快!快去鐵林梁救三叔!他們……他們被人圍了!”
亢正陽心中雖急,到底經的事多,一把按住侄子,聲音沉穩得讓人心安:“別急,慢慢說,把話說清楚,到底怎麼回事?”
亢立誠強忍痛楚,斷斷續續地將昨夜鐵林梁遇襲的經過說了出來。
他的話音未落,屋子裡已經像炸開了鍋。
老三亢正言的兩個半大兒子眼睛瞬間就紅了。
他們攥著拳頭嘶喊:“大伯!快去啊!”
“二叔,抄傢伙!咱們跟這些狗孃養的拼了!”
亢正義是個悶葫蘆,平日裡三棍子打不出個屁,此刻卻像一頭被激怒的黑熊。
親兒子被人砍得半死,親兄弟又身陷絕境,他目眥欲裂,只從喉嚨裡迸出一個字:“走!”
話音未落,他已旋風般轉身,抄起倚在牆角的一杆雪亮的三股鋼叉,殺氣騰騰向外就走。
“老二,你把院裡院外的人帶上,先去一步!”
亢正陽立刻做出了決斷,他讓老二亢正義帶院子裡這幾十號青壯先去馳援,他則去召集更多的部曲。
因為從侄子的描述看,對方絕非普通毛賊,個個身手不凡。
區區二十多人,就敢押著四大車的貨物長途販運,如果不是過江的強龍,必然沒有這樣的膽氣。
但,過江的強龍,他這地頭蛇也絲毫不懼。
老三和那些跟著他做買賣的鄉親如果真有個三長兩短,他有何面目去見這些人的家小?
愧疚和焦灼正像毒蛇一般啃噬著他的心,他必須得做點什麼。
亢正義帶人離開不到半個時辰,亢正陽又找來了七八十名精壯的部曲。
雨後道路泥濘不堪,騎馬反是累贅,何況豐安莊裡也沒幾匹馬。
眾人皆是步行,在亢正陽的帶領下,沿著溼滑的道路直奔鐵林梁。
這是亢家的私事,部曲兵明面上也不歸莊主管。
但是這些部曲畢竟也是村民,調動這麼多的人手,他還是囑咐婆娘去豐安堡通報了一聲。
楊燦聞訊後,從躺椅上一躍而起。
他跟於承業從金城接親迴天水時,曾親歷過隴上匪盜的兇悍。
隴上民風彪悍,習武成風,但這莊中部曲究竟是不是那些刀頭舔血的亡命徒的對手,他也不敢保證。
“敲鐘!集合所有青壯!”楊燦毫不猶豫地下了命令。
不久,豐安堡的鐘聲急促地響了起來。
楊燦帶著豹子頭等護院武師,又匯聚起二百多村中青壯,冒著漸歇的雨絲,急急趕往鐵林梁。
楊燦、豹子頭等人騎了馬,不過道路泥濘,騎馬也跑不開,最終也是下馬步行了。
當亢正陽率人趕到鐵林梁時,小雨已幾乎停了,只剩下若有若無的雨絲。
眼前的景象讓人心膽俱裂,地面被雨水沖刷成一片詭異的淡紅。
一具具屍體蒼白僵硬地橫陳在地上,宛如被遺棄的破敗的玩偶。
“老三!”
亢正陽撲到一具熟悉的屍體旁,正是他的三弟亢正言。
他抱著親兄弟冰冷的身軀,目中含淚,身體因為巨大的悲痛微微顫抖著。
亢正義緊握著一對缽大的拳頭,緊緊地咬著牙,臉上繃起了兩道肉稜子。
雨中,有低低的嗚咽聲傳來。
那是發現了自己親人屍體的部曲,控制不住的哭泣聲。
“部曲長,我在二里地外發現了新鮮的車轍,一定是他們,他們往西去了!”
善於追蹤,已在泥濘中仔細搜尋過痕跡的獵戶李全新,提著獵刀急急跑來。
這山上多為石子路,車馬行過的淺淺痕跡,被雨水一淋就看不清了。
李全新沿著山路跑出幾里地,在山口處發現了還沒被雨水毀去的印跡。
亢正陽輕輕放下兄弟的遺體,緩緩站起身來,臉上的悲慼已被冰冷的殺意所取代。
他“鏘”地一聲拔出腰刀,聲音嘶啞卻擲地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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