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芥稱王

第86章 公子,請接鍋

暮色如濃稠的墨汁般漸漸漫過豐安莊的屋簷。

整個莊子漸漸浸入一片靜謐的昏暗中。

書房內,唯一的燭火在輕輕搖曳著。

跳動的光焰把牆上掛著的裝飾物映照得忽明忽暗,投出斑駁陸離的影子。

於睿端坐於案前,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指輕柔地摩挲著手中那隻青釉暗紋的瓷茶盞。

茶盞裡的茶湯尚有餘溫,他眉頭微蹙、一臉的若有所思。

“墨家……”

於睿薄唇輕啟,低沉的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

墨家,這個自先秦時期便名震天下的學派,在歷史的長河中並未銷聲匿跡。

相反,它更像一條隱藏在地下的暗河,在漫長的歲月裡悄然分出了無數條支流,潛藏在世間的各個角落,不被常人所察覺。

墨家的分支各有所長,一派擅長以三寸不爛之舌遊說列國,言辭犀利如出鞘的利劍,往往能在唇槍舌劍間扭轉局勢;

另一派則醉心鑽研機關之術,所製造的器械精巧絕倫,小到能自動飛起的木鳶,大到能用於守城的重型弩機,無不令人歎為觀止;

還有一派則選擇仗劍行走江湖,始終以“兼愛非攻”為信條,路見不平便拔刀相助,行俠仗義,以遊俠兒的身份在民間留下了不少傳說。

想到這裡,於睿緊繃的嘴角微微上揚,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

如今,墨學雖已不復當年的盛況,但這些流派的傳人卻並未消失。

他們如點點星火般散落在民間,或許就在某個不起眼的角落,等待著一個能讓他們一展所長的機會。

楊燦此人,能言善辯,精通各種器械的改良,而今看來,還有一身不俗的武功……

這不正是墨家弟子的典型特徵嗎?

“啪”的一聲脆響,於睿將茶盞放在案几上,眼中閃爍著難以掩飾的興奮。

若事情真如他所想,那楊燦的價值可就遠不止一個田莊管事那麼簡單了。

他記得查到的訊息上說,楊燦曾自述身世:本名丁浩,曾與江南羅家之女相戀。

卻不料遭遇滅門之禍,最終只能隻身一人逃到隴上,隱姓埋名,才成了如今的楊燦。

於睿緩緩眯起眼睛,燭光在他眼底跳動著。

他決定,回到代來城,就馬上派人去詳細調查此事。

若楊燦所說的身世純屬虛構,那他就幾乎可以確定,楊燦必是墨家子弟無疑。

墨家弟子向來有入世的傳統,他們會選擇一位明主侍奉,藉此一展自己平生的抱負,這在墨家的歷史上是很常見的事。

而且,墨家子弟最是講究一諾千金,忠義無雙。

若是能讓這樣的人為自己所用,將來必定能成為一大助力……

想到這裡,他只覺得胸口一陣火熱,連呼吸都比平日裡急促了幾分,彷彿已經看到了未來的大好局面。

就在這時,一個清朗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打破了書房內的沉寂。

“於公子,楊某因俗務牽絆,迎接來遲了,恕罪,恕罪。”

隨著話音,楊燦面帶歉意的笑容,快步走入書房。

他身著一件靛青色的長衫,衣料質地精良,裁剪合體,腰間繫著一條銀色的絲絛帶,將他挺拔的身形襯托得愈發幹練。

於睿連忙放下手中的茶杯,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起身相迎。

“楊莊主不必多禮。你這壁上懸掛的寶刀和虎頭掛件,樣式甚是別緻,於某方才正在細細鑑賞,倒也不覺得煩悶。”

楊燦順著他的目光瞅了一眼壁上的掛件,心中暗自腹誹:這不過是之前老張留下的破爛玩意兒,哪裡算得上別緻。

但他懶得跟於睿解釋這些,便打了個哈哈,語氣帶著幾分自嘲道:

“楊某向來不學無術,卻又偏偏想附庸風雅,便胡亂掛了些裝飾,不倫不類的,讓公子見笑了。”

二人在說笑間各自落座,於睿抬手整了整衣襟,目光落在楊燦身上,語氣意味深長地說:

“楊莊主年少有為,能得到我大伯如此器重,掌管豐安莊這等要地,實在是前途無量啊。”

楊燦聞言,臉上的笑容淡去幾分,苦笑著搖了搖頭:

“公子過譽了。閥主馭下向來賞罰分明,我能有今日,不過是運氣好罷了。至於這豐安莊……”

他頓了一頓,語氣中帶上了一絲無奈,輕輕嘆息道:“這豐安莊實乃一處是非之地。

楊某如今看似風光,實則如履薄冰,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絲毫不敢大意呀。”

於睿眼中目光微微閃動,臉上依舊掛著微笑,順著他的話說道:“我那伯父威嚴天成,行事向來果斷,只可惜近年來身體愈發孱弱了些。

哎,自從我承業堂弟不幸去世以後,繼任的承霖年紀尚幼,還無法獨當一面。

伯父心中焦急,在馭下方面難免就嚴苛了一些。”

楊燦聽了,再次嘆息一聲,語氣中帶著幾分欲言又止。

“就怕這般嚴苛,最後會適得其反,如此這般……

哎,不說這些了,免得掃了公子的興致。”

他刻意裝出一副想要抱怨,卻又怕落人話柄的模樣,恰到好處地表達了自己對閥主的不滿。

如此既不會顯得過於直白,又能讓於睿捕捉到他的態度。

於睿心中頓時暗喜:聽楊燦這話音兒,看來自己的謀劃有門兒啊。

二人之間的相互試探,就如同男女之間的談情說愛,總得有一方先釋放出一點反應,雙方才能有來有往地繼續下去。

這要是來個慢熱,可他孃的就涼涼啦,除非遇上舔狗。

而於睿不是舔狗。

上午巡察田莊的時候,於睿就已經不動聲色地釋放了對楊燦的好意。

如今楊燦在他面前,稍稍露出了對閥主的不滿,這正是他想要看到的反饋。

於睿心中歡喜,身體不自覺地微微前傾,拉近了與楊燦的距離。

燭光在於睿臉上投下深深淺淺的陰影,讓他此刻的神情多了幾分鄭重。

“楊莊主,你是個聰明人,本公子也就不繞圈子了,開門見山地跟你說吧。

家父一向求賢若渴,最是賞識像莊主這般有才能的青年才俊。

當日在明德堂上,若不是莊主你仗義執言,家父恐怕難以脫身。

莊主對我家是有大恩的,而且你的一身才學,更是讓家父十分傾倒。

若是莊主願意為我二脈所用,我二脈必定會以厚祿高位相待,絕不會虧待了你!”

楊燦聽到這話,猛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臉上滿是驚喜之色,聲音都帶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公子此言當真?”

於睿也隨之站起身,神色肅然,語氣堅定。

“自然是真的。不然,莊主以為,本公子為何要迂迴來到涼州,難道真的是為了那幾馱微不足道的貨物嗎?

於某此次前來,所攜帶的財帛和那些西域美人,都是特意為莊主準備的見面禮,就是為了表示我代來一脈的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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