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順水行舟
兩個少女看起來不過十三四歲,穿著一身利落的胡兒裝扮。
上身是緊身的短襖,下身是長褲,腰間繫著一條彩色的腰帶,將纖細的腰肢勾勒得愈發明顯。
她們的面板白皙,長長的睫毛下,一雙大眼睛靈動有神,笑容甜美,透著青春活潑的氣息。
李大目看得有些發愣,實在的程牧主咧開大嘴,露出了兩顆標誌性的大板牙。
“李賬房,那是兩個馬婢,不僅精通飼馬、馴馬,就連養護馬具也是一把好手。
俺想著,既然贈給楊執事良駒,豈能不附上伺候馬匹的人呢?
這樣楊執事也省得再費心找人照料馬匹了。
而且等將來楊府有了女主人,她們還能為夫人牽馬墜鐙,多方便啊!”
李大目木然點了點頭,說的對,程牧主這番話有理有據,無可挑剔啊!
送馬附贈馬婢……,我想吃醋了,誰送我點餃子?
看著兩個胡兒裝扮、青春逼人,笑容比春日陽光還要燦爛明媚的少女,李大目忽然覺得自家小檀都不香了。
……
端午當日的豐安堡,朱漆大門敞開著。
門簷下懸掛的五彩流蘇隨著微風輕輕晃動,透著幾分節慶的熱鬧。
只是今日踏入院門的,並非尋常賓客,而是楊燦麾下各田莊的莊主與牧場的牧主,皆是需向他俯首聽命的下屬。
既是一方主事的上司,楊燦自然不必降尊紆貴地親自到門口迎候。
按照世家門閥的待客慣例,這種引賓知客的差事,本該由府中的大管家擔任,既顯主人的體面,也能讓賓客感受到周全的禮遇。
可楊府實際掌事的大管家,是年方二八的小青梅,姑娘家家的,不方便。
而名義上掛著大管家頭銜的是豹子頭程大寬。
這位爺一身蠻力,舞刀弄槍是把好手,可偏偏是個不通文墨的粗漢,說話嗓門比銅鑼還響,讓他去迎客,實也不妥。
兩人皆非合適人選,於是張雲翊這位前豐安莊莊主,便順理成章地做了知客。
張雲翊倒真是個能屈能伸的人物,要擱春秋,起碼是個小勾踐。
他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笑容,周旋於一眾賓客之間,言辭得體,舉止從容,落落大方。
被人逼著殺叔弒子,斷了宗族臂膀,奪了塢堡財產,如今還要為昔日平起平坐的同僚做知客……
楊燦這手段……
幾位莊主和牧主看著張雲翊談笑自若的模樣,只覺不寒而慄。
太可怕了,這張雲翊竟被調教成如此模樣!
……
後宅內,楊燦正對著銅鏡更衣。
一身嶄新的玄色深衣袍服,衣料是上好的蜀錦,在窗欞透進的天光下泛著細膩的光澤。
衣料上織著暗錦雲紋,不仔細看幾乎察覺不到,卻透著一股低調內斂的貴氣,恰好襯得他身形愈發挺拔。
“你們先下去吧。”
楊燦擺擺手,伺候更衣兩個丫鬟便屈膝行禮,捧著換下的舊衣,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已經候在門外的亢正陽這才快步走了進來,順手將房門掩上,隔絕了外間的聲響。
“莊主,四輛空車剛出莊,就有尾巴跟上去了。”
楊燦對著鏡子,輕輕將衣襟上的褶皺撫平,銅鏡裡清晰地映出他唇角勾起的一抹似有若無的弧度。
“昨日他們才‘敲山震虎’,今日我就急急派出四輛空車,這般欲蓋彌彰的舉動,他們若不起疑,反倒奇怪了。”
“莊主神機妙算!”
亢正陽眼中閃過一絲欽佩,連忙補充道,“屬下怕他們心思不夠活絡,還特意囑咐二弟。
讓他趕車出莊時故意放慢速度,過岔路時多回頭張望,做出一副遮遮掩掩、生怕被人發現的模樣,務求讓他們疑心更重。”
楊燦從鏡中看向亢正陽,指尖拈起案頭一枚白玉佩,那玉佩雕成蟬形,紋路細膩,觸手溫潤。
“追上去的人,看清楚是誰的部下了嗎?”
亢正陽臉上露出幾分為難,微微躬身道:“那些人都穿著鮮卑人的服飾,梳著索頭辮,長相看著都差不多。
屬下派去盯梢的人一時沒能分辨出,究竟是禿髮隼邪的人,還是拔力末的人。”
“倒也無妨。”
楊燦輕笑一聲,將玉佩輕輕掛在腰間的絲絛上,玉佩與絲絛摩擦,發出細微的聲響。
“是禿髮隼邪的人也好,是拔力末的人也罷,其實都一樣。”
他抬手將頭上的黑色介幘扶正,介幘兩側的紫色束帶在頜下交叉,利落系成一個結,動作乾脆利落。
“只要有人把‘空車藏貨’的訊息帶回去,讓他們誤以為找到了甲冑的下落,咱們這局棋,就已經活了一半。”
玄色的深衣垂墜如夜,順著他的身形自然垂下,襯得他眉目沉靜,周身透著一股凜然的氣度,再不見往日的溫和,多了幾分運籌帷幄的威嚴。
他最後理了理腰間的佩玉,確保玉佩位置端正,這才轉身朝著房門走去。
“吱呀”一聲,房門被推開,正午的天光傾瀉而入,將他的身影在地上拉得很長。
楊燦迎著天光微微眯起眼睛,適應了片刻,唇邊的笑意漸漸加深。
“走吧,前廳的賓客該等急了,咱們也該去會會各位管事了。”
他邁步走出房門,腳步沉穩,彷彿那些關於鮮卑人、那些關於甲冑的謀劃都與他無關。
“至於莊外的風風雨雨,誰在追、誰在查……”
他頓了頓,語氣中帶著幾分玩味:“與我楊燦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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