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薛寶釵的信
呆霸王一番話如同石破天驚,震得滿屋子人都呆了。薛夫人張著嘴,方才的怒容還僵在臉上,眼裡的驚怒卻已如冰雪遇沸湯般,迅速消融、轉化,被一種難以置信的狂喜所取代,帶著顫音:“蟠兒!我的兒!你…你真個想通了?要學好?”
她越說越激動,眼睛裡迸出亮光,雙手合十,朝著天空連連作揖,“阿彌陀佛!阿彌陀佛!菩薩顯靈!祖宗保佑!可算是開了竅了!”歡喜的淚花在她眼眶裡打轉。
香菱被那“送人”二字砸得魂飛魄散,身子一軟,若不是薛蟠還攥著她的手腕,幾乎就要癱倒在地,無助的望向薛夫人,卻得不到任何回應。那眼淚更是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湧而出,又不敢哭出聲來,淚光點點,弱質纖纖,楚楚可憐。
薛蟠把香菱一拽出大院。
“等等!”
珠簾輕響,薛寶釵扶著鶯兒的手,緩緩走了出來。她穿一身家常的蜜合色襖兒,蔥黃綾子棉裙,頭上只鬆鬆挽了個髻,簪一支素銀簪子。臉上神色是一貫的端凝平靜,不見絲毫波瀾。
那原本瑩白如玉的面頰上,此刻竟浮著一層極其淺淡、卻異常動人的薄紅,如同初雪上暈開的一抹胭脂,將她端麗絕倫的容顏襯得竟有幾分罕見的嬌怯。
她強自壓下翻湧的心緒,從袖中取出那封封得嚴嚴實實、套著素雅箋封的書信,雙手遞了過去。
“煩勞哥哥,”寶釵的聲音竭力維持著平穩,卻依舊透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若去見西門大官人,請將此信轉交。原是我……代母親擬的一份謝帖,略表心意。”
提到“西門大官人”時,她頰上那抹淺紅驟然加深,如同潑灑的硃砂,迅速蔓延至小巧玲瓏的耳垂和纖細的頸項,連帶著那蜜合色的襖領都彷彿被染上了一層霞光。
薛蟠被妹妹這異樣的情態和那封信吸引了全部注意。他猛地鬆開一直攥著香菱的手——香菱脫了桎梏,腿一軟,踉蹌著扶住旁邊的酸枝木几案才勉強站穩,兀自驚魂未定地抽噎。
薛蟠也不管她,一把將那封信抓在手裡,掂了掂,目光卻牢牢鎖在寶釵那豔若桃李的臉上,臉上那副恍然大悟又帶著促狹意味的笑瞬間放大。他自是渾,卻也不傻。
“喲!妹妹!”他故意拖長了調子,嗓門大得驚人,帶著酒氣,“你這謝帖……怕不是尋常的謝帖吧?臉都紅成什麼樣了!嘖嘖嘖,跟那三月裡的桃花似的!”
他斜睨著寶釵強自若無其事,可那紅暈已從臉頰蔓延至頸項,連帶著呼吸都微微急促起來,忽地收了幾分嬉皮笑臉,那張被酒氣蒸騰得有些浮腫的臉上,竟難得地顯出一絲笨拙的認真:“好妹妹,我們兄妹二人,你知道我,我何嘗不懂你?你素日裡是個水晶心肝玻璃人兒,萬事藏在心中!可今日這光景,哥哥再渾,也瞧出幾分了!”
他湊近一步:“人生在世,圖個什麼?不就圖個痛痛快快,隨心所欲麼!什麼規矩體統,都是虛的!能讓自己心裡頭暢快,那才是頂頂要緊的!”
“旁人的閒言碎語,鳥他作甚!哥哥是混賬,無擔當,可我盼著太太長壽,也盼著你好,盼著你能順心遂意,能天天歡喜!原也是真心實意!倘若你想做些什麼,就去做!”
薛蟠說完將那封沉甸甸的信往自己懷裡胡亂一塞,也不管塞得歪斜,再次伸手,一把又撈起旁邊兀自瑟瑟發抖、淚痕未乾的香菱的胳膊,像拎起一件貨物。
“成了!就這麼著!”那粗嘎的笑聲和香菱壓抑不住的、細碎如幼獸般的嗚咽,混著他身上濃烈的酒氣,一路刮過迴廊,那扇被踹開的隔扇門還在兀自搖晃。
寶釵站在原地,紋絲未動。緩緩抬起眼簾,望向門外薛蟠消失的方向,眼神複雜。
本章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