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珠也看到了。
那個男人開門時,方才那個小女孩就躺在他身後不遠處的地方。
鼻子和嘴角都在往外淌血,小姑娘不吵不鬧,就這麼躺在地上,委屈地淌著淚花。
盈珠腦海裡瞬間浮現出許多個畫面。
暗無天日的地窖裡,一群孩子被關在裡頭水米不進。
有人啞著聲兒叫爹孃,有人發著高燒躺在角落裡抽搐,也有人鼻青臉腫被丟回來,拖著斷腿驚懼不已。
小小的盈珠就在這裡頭。
那個時候她還不叫盈珠,她叫傅晏熹。
她知道自己的爹是當朝榮國公傅廷光,娘是琅琊王氏的貴女王淨初。
大哥傅晏銘,二哥傅晏琅。
她想,她得逃出去,爹孃肯定很牽掛她,兩個哥哥肯定會很自責。
她沒有輕舉妄動。
而是藏了塊小瓦片在手中。
然後趁著人販子轉移他們,在路邊小解的時候,她割斷綁著自己的繩子,跳下馬車往回跑。
她拼命地跑啊跑。
可沒跑出去多遠,就被抓了回去。
她太小了。
和這個女孩一般大。
碗口大的拳頭如雨點一樣砸落在她身上,她疼得連哭的力氣都沒有。
那個女孩也是被拐來的?
可若是被拐,這人怎麼會這樣光明正大的帶著她住客棧?
還有,方才那女孩叫的是“姨夫”。
“盈姐姐,我吃飽了。”
玉蕊神情低落地擱下筷子,對著盈珠強打起笑容。
“你慢慢吃,我先去上樓鋪床,提熱水準備洗漱。”
她並非不懂事。
她和盈姐姐一個小,一個少,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就算看不過去,又能做什麼呢?
鏢師們只負責護送她們上京,又不是什麼事都聽她們指揮。
況且出門在外,人生地不熟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盈珠也這樣反覆告誡自己。
勉強忽視心中的不適,她跟隨玉蕊一道起身。
“我同你一起去。”
兩人上樓時,全然沒了剛進客棧時的好心情。
進房沒一會兒,門就被敲響了。
是鄭秉文夫婦為了那三碗清湯麵來道謝。
還送來了自家做的菜乾。
寒暄幾句將人送走,時辰已經不早了。
盈珠看了一眼外頭的天色。
正是上輩子她和玉蕊在藏春閣外等到謝懷英的時辰。
那時的她等了整整一天,一顆心在喜悅希冀和恐慌幽怨中來回,可謂是身心俱疲。
怕謝懷英不守承諾,嫌她青樓出身。
想離開自尋出路。
又怕謝懷英已在路上,她這一走就錯失了良人。
謝懷英的身影在街口出現時,她幾乎喜極而泣。
而現在,她早早離開廣陵,來到百里外的江都。
謝懷英尋不到她了。
盈珠以為自己今晚自己又要做夢。
誰知一夜無夢到天亮,想來是白日裡奔波太累的緣故。
玉蕊已經叫店小二送了熱水上來,盈珠洗過臉,又重新上妝。
車隊重新出發時,日頭剛好從厚厚的雲層上方露出半張臉。
璀璨金光透過雲霧灑向大地,今日又是個好天氣。
馬車駛出江都縣,一路向北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