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懷英長久而沉默地看著眼前人。
記憶裡那位藏春閣裡的怯弱柔順的盈珠姑娘悄然遠去。
取而代之的是幼時便機靈可愛聰敏非凡的傅晏熹。
幼時的傅晏熹與眼前的盈珠重合,那股從骨子裡生出來的陰暗的嫉妒和自卑就瘋長起來。
謝懷英忽然就不想演了。
他蒼白陰鬱的臉上浮起一抹笑:“盈珠姑娘,別這麼得意啊。”
“你現在笑得越開心,說不定過幾日便哭得越慘呢?”
盈珠收斂了臉上的笑意,面無表情地盯著他。
“都說風水輪流轉,人總不能一直一帆風順不是?”
“你說,我要是告訴玄玉真人,你上流雲山一開始便是衝著她去的,”
謝懷英死死盯著她,試圖抓到她的錯漏,“這所謂的救命之恩,也是你精心謀劃來的,她會如何?”
因腿傷躺在床上的這大半個月,他想得很明白了。
說什麼上流雲山是為了上香,香火鼎盛的白馬寺不去,偏去人煙稀少的流雲山?
答案只有一個,那就是她一開始便是衝著玄玉真人去的!
玄玉真人在流雲山清修的訊息少有人知,她一個剛入京尋親的孤女,如何會得知?
只能是江竟雲告訴她的。
更甚者,說不定玄玉真人被刺殺,就是江竟雲和她自導自演的一場大戲!
盈珠在心裡回答謝懷英:自然是包容她,體諒她,提攜她。
她如今的郡主封號,不正是真人為她求來的嗎?
更何況她早已向真人坦白她上山的真實意圖。
她心中絲毫不慌,面上卻一變,做出有些驚惶的模樣來。
“謝懷英!你自己心臟,看誰都是髒的,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嗎?”
她的反應落在謝懷英眼裡,反倒更加驗證了他的猜想。
果然!
盈珠這賤人能靠對玄玉真人的救命之恩當上郡主,都是和江竟雲兩人精心謀劃來的!
真不愧是藏春閣裡精心培養的淸倌兒,明明和江竟雲整整八年未見,再重逢時卻依舊可以將他蠱惑得神魂顛倒,甚至可以為了她做出此等欺君罔上的大事來。
若他將這事揭發出去,盈珠別說郡主,就連榮國公府嫡女的位置,只怕都不保!
光是想一想她那時的慘狀,謝懷英臉上的笑容便越擴越大。
“盈珠啊盈珠,我真不該是誇你聰明,還是該誇你膽大包天。”
“不過,我倒還真挺佩服你的。”
他微微俯身,直視著盈珠的眼睛。
許是覺得拿捏了能使盈珠身敗名裂的把柄,他整個人都輕鬆起來,桃花眼裡笑意真切。
“在揚州時,你能一眼看出我的身份,救下我,勾引我,要我帶你出牢籠。”
“想起自己的身份後,又果斷想法子回京,怕我阻你,又使計拖延我的腳步。”
“遇到了江竟雲,更是短短几日就將他勾引得神魂顛倒,叫他堂堂繡衣將軍,竟配合你犯下這彌天大禍。”
“這藏春閣真不愧是揚州數一數二的青樓,哪怕你只是個淸倌兒,這勾引男人的本事也實在高明。”
“我也挺佩服謝世子你的。”
盈珠輕笑一聲,嘖嘖稱歎:“馬上就要去南風館裡伺候那些男人們了,竟然還有閒心思來嘲諷本郡主,往江大人頭上潑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