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領死了?
剩餘十人突然齊聲嚎叫,炸窩一般四下亂躥,不一會就消失乾淨。
任韶揚看到人都跑了,緩緩吐了口氣,原本冷肅的面容突然呲牙咧嘴。摸了摸胸腹,一手的血,傷口又崩裂了。
“他奶奶的,曹添那一箭還真猛!”
任韶揚面色有些發白,儘管大金剛神力神異非常,可也架不住這無休止的追殺。
這些天任韶揚與追兵連番大戰,無暇休息之下,便以回溯代替睡眠。
除了增強對敵經驗之外。
更多的是回溯滴水崖一役,想要嘗試和東廠番子打游擊,以求反殺這些人。
可真正入了陣,這才發現對面早就將街道圍了個水洩不通,兼之刀盾手在前,長槍兵在後,黑衣箭士所在人群最後,真如鐵筒一般。
這群番子對於武林高手明顯有專門的應對之法,結成陣勢之後,分合迅疾,忽而正面硬抗任韶揚神力,忽而分進合圍。
刀盾卸力,長槍攢刺,兼之箭士指哪打哪。
三位檔頭“辟邪劍法”更是鬼魅如斯,每每突起傷人。
任韶揚發現,除非先將三位檔頭打殺,讓他們自亂陣腳。否則突入陣中,面對的便是無休止的圍攻。
若是想要以腳力避其鋒芒遊擊,先不說有沒有下腳的地方,只肖他一走遠,賈廷這個死太監就下令強突練鋒號,屠殺定安等眾人。
任韶揚連續回溯幾次皆不理想,心中已然明白,自己直突賈廷等人的想法是對的。
正所謂“雷動風舉,後發而先至,變化無常,以輕疾制敵”。
自己雷厲風行斬殺賈廷,為眾人獲得逃走的機會,其實已經完成了既定目標!“奶奶的,歪打正著了!”
任韶揚面色一狠,“既然這樣,老子就肝個神箭手出來,我就不信練不出指哪打哪的箭術!”——突然,遠處喊聲震天,馬蹄陣陣,又有數十人直衝而來。
領頭人大叫:“肥羊在這裡,大家衝呀!”
另一人道:“哈哈,合該咱們大發利市!”
又一人道:“這票生意一做,金銀一分,說不定整個娼寮的騷娘們兒,統統賞給大哥,哈哈哈哈”
周圍人一陣鬨笑。
那大哥叫道:“用箭逼他,別讓他跑了!老子就不信這個小崽子還能飛!”眾人齊聲應是,紛紛圍過去。
任韶揚嘆了口氣,繼而獰笑一聲:“地獄無門你闖進來,大發利市?老子還把你們當肉靶子呢!”
只見青年將鐵釺往地上一插,對狂飆而來的人馬根本瞧不在眼裡。就那麼卓然而立,口中唸叨什麼,聲音突然拔高,喝了聲:“十三支箭,三十五人,足夠!”
最後一字甫落,他就從背後箭囊抽出一支箭,鐵胎弓拉如滿月。
“崩”!一箭激射,幾十丈外一人大叫一聲,被射得騰空而起。
任韶揚又抓一箭,“崩”!一騎連人帶馬應聲射翻。
“崩崩崩崩~”,彷彿連環炸藥,一箭接著一箭激射而去。
眾人眼前一花,還沒反應,就聽慘叫迭起,撲通撲通聲不絕於耳,瞬間又有六七人中箭身亡。
更有箭矢射中馬匹,唏律律一聲馬嘶,撲倒在地,形成了拌馬腿,讓好幾匹馬頓時跌倒。
“跑,快跑!”
“他媽的,這小子神箭無雙,打不過,打不過!”
剩下的人魂飛魄散,拚了老命調轉馬頭。
任韶揚也不好過,臉色蒼白,傷口隨著動作血流不止,星星點點地向外飛濺,浸透了青襖,變成了赭色,分外觸目驚心。
他用手指數了數,嘆了口氣:“還剩九個,努努力罷。”
施展“馬王相”,腳步快速倒騰,快逾奔馬,疾速靠近。
沙漠之上,頓時慘叫又響。
“崩崩崩”鐵胎弓連響,箭鋒所到之處,或頭手斷裂,或洞穿身子而過,更有甚者,被帶著飛出一兩丈遠。
等他尋了匹青驄老馬,縱馬而走之時,此刻無一個活口。
過了好一會兒,一陣風捲著滿地黃沙掠過人群,輕巧地將他們覆蓋,慢慢的再也看不出死人的痕跡。
就好像他們從沒來過一樣。
任韶揚騎著老馬,舉目望向遠處,只見殘陽落盡,東天明月如鉤,燦星閃耀,整個天幕一片澄淨的黑暗。
如此行了幾里,看到戈壁樹植,任韶揚大感頭昏眼花,氣力不繼。
滴水崖大戰,他就受傷頗重,後又連日連戰,傷上加傷,全憑一股悍勇咬牙撐到如今。
“唏律律~!”
青驄馬一嘶,人立而起。
任韶揚拿不住身形,撲通一聲,落在地上。
他費力轉了個身,仰躺著,抬頭望天。
空氣中瀰漫著滲人心魄的冷意,天上星子明亮,好似嵌在黑色水晶上密密匝匝的白點。
任韶揚前世久病在床,只能透過一口窗扉遙望天穹。
可那時候,天上無星,就連月兒也因角度看不太清。
此刻,星光熠熠,雙眼盡被塞滿,只覺天地之大,無窮無盡,人生渺小,猶似浮游。
“老子不能死,至少,不能跟個廢物似的倒在這裡!”
任韶揚在地上喘息半晌,自覺精力恢復了些許,咬了咬牙,面目變得猙獰起來。
“我剛剛得到夢寐以求的健康,還未曾到過想去的地方,怎能倒在這裡?”
就在這時,他的腦海裡又浮現出那一行字。
【呼吸合閉以練其氣,體之靈覺以敏其神!】
正是那《舍心式》開宗明義的一句。
任韶揚原本對這些神神叨叨的文字一竅不通。
只覺得字都認識,可就是連不成句,想不出意思。
如霧裡看花,隔著一層令人嘆息的隔閡。
可在此時,當身子虛弱不堪,連喊叫的力氣也不剩半點。
精神卻是活躍了起來。
眼望四外,柔風和暢,黑夜之中,戈壁這等苦寒之地,竟也隱含隱含勃勃生機。
驀然間,他心頭掠過一絲靈顯,腦海中迸出一點火花,彷彿暗夜中一道流星劃過,霎時照亮了一片從未看到過的天地。
“體之靈覺以敏其神,卻是說明世間坦途非只一條,我修煉大金剛神力,受限於資質,難得明心正性。”
任韶揚心中有些沮喪:“就算我修成了神功,到頭來難免淤在中途,進退維谷。只留下一身僵壞軀殼,無有半點靈性自由。說好聽點變成榆木疙瘩,說不好聽,最後成為原著中的‘天神宗’都是抬舉!”
“這,就是資質的限制!”
“可是,老子焉能認命?”
“我該怎麼做?我要怎麼做?我能怎麼做?”
任韶揚手臂撐地坐了起來,喘息片刻後。
隨手扯了根草莖銜在口裡,心中閃過一句話:“路與他人不同,何必聽風動容,且往心中求。”
“舍心式與大金剛神力所載之術迥異,一者煉神,一者練力。便如二人登山,一人由東而上,一人自西攀行,殊途同歸,到了極頂後,都作煉神,便匯成一股,同為我用。”
“大金剛神力修的是自身,舍心式修的也是自身。”
“那我,想成為什麼樣的人,練成什麼樣的相呢?”
任韶揚腦海中火花不斷,似乎有個聲音在說:“你要九如祖師的唯我獨尊相?還是魚和尚的大愚大拙之相?亦或是陸漸的海納百川之相?”
“都不是!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我一介凡俗,立身於天地間,說句微塵不為過。可我有堅持,獨要寧做我!”
任韶揚將口中草莖吐掉,體內一股浩然氣機陡然散發,腦中似有一個聲音轟然震響。“我相便是:外聖內王,懸火延起,炳如日星的光明洞徹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