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時節,天高雲淡。
滿山樹葉金黃,風一吹,簌簌落下,聚攏似龍鱗,隨風飄搖。
“什麼?”
紅袖急地跳腳,跑到任韶揚身邊,一臉急切。
“要放棄咱家,去滴水崖?”
定安也是皺眉道:“為什麼?”
任韶揚穿了身藏青襖子,拄著鐵釺,眯著眼看向門外的落葉。
“因為除了馬賊,還來了個更狠的!”
紅袖和定安都是吃了一驚,道:“更狠的?”
接下來,任韶揚便將在滴水崖碰到東廠之人,與他們交手的事情,一五一十和盤托出。
“東廠要找的那個西域番僧。”任韶揚問道,“你知不知道?”
定安點了點頭:“知道,我和鐵頭為他收的屍。”
任韶揚嘆道:“你們一時好心,卻也真是帶來了禍患。他身上的遺物呢?”
定安呆呆地說道:“被我放在練鋒號的房間裡。”
任韶揚看著他,面帶憐憫。
“也就是說.”定安嚥了口唾沫,艱難地說道,“不僅練鋒號受到波及。”說著指了指任韶揚和紅袖,“你們也會.”
任韶揚點了點頭:“東廠行事風格向來如此,而且他們來得會很快。”
定安神色暗淡下來:“那”
“你不用想著一個人去扛,沒用。”任韶揚預判了他的預判,“咱們是一條線上的螞蚱,誰都走不脫。”
定安輕輕嘆道:“可咱們若是去了滴水崖,豈不是自投羅網?”
任韶揚道:“如果不走,就是甕中捉鱉。”他看著定安,一字一頓,“咱倆可以跑,可紅袖呢?”
“韶揚,定安。”紅袖越聽臉色越白,“咱們一起走,我不會給你們拖後腿的!”
她說著,眼中的淚珠大顆大顆的落了下來,定安怎麼都勸不住。
任韶揚拍了拍她的頭,小叫花哭得更傷心了。
“狹路相逢勇者勝,先去滴水崖,再轉道去龍門,解決完最大的矛盾,咱們再回來!”
任韶揚堅定地說道:“房子沒了可以再建,東西沒了可以再找,可人沒了,就真沒了。”
紅袖只是抓著她的荷包,抽噎道:“屋子,屋子家.”
定安勸道:“咱們相當於出去溜一圈,最後還是要回來的。”
任韶揚道:“就當跟我們跑江湖了。”
紅袖道:“我知道,我知道。可你們說東廠比馬賊還狠,屋子恐怕又保不住了。”說著,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她哭得越來越傷心,是啊,這麼多年一直都是一個人艱難生活。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兩個家人,眼看荷包越來越鼓,她前幾天還計劃著添置豬羊,日子越來越有奔頭。
可哪知緊接著就要被摧毀。
難道,難道她真的如那些長舌婦所說,是喪門星麼?紅袖想到此處,抽泣的更厲害了,身體也一陣陣顫抖。
任韶揚將手撫在她的頭上,摩挲著,淡淡笑道:“別哭。我答應你,以後會再給你造一棟大房子的。”
紅袖抽噎道:“可到底不是原來的了。”
任韶揚笑道:“有啥不一樣?咱們在哪,哪就是家!”
紅袖聞言,睜著滿是眼淚的大眼睛,仰頭問道:“真的麼?”
任韶揚皺了皺眉,斜看她:“騙你是小狗!”
定安在一旁呵呵憨笑:“瘸子啥時候說話不算話啦?”
紅袖用袖子抹了抹眼淚,喜笑顏開地道:“這還差不多,我去收拾啦!”說著,咚咚咚跑到後面收拾起衣服。
說是收拾,其實都是些破爛衣裳,破爛碗筷。
任韶揚實在看不過去,叫她不要拿,紅袖氣急,卻也無可奈何。
三人走出門口,再度回首看了眼那個小屋子,真是恍如隔世,隨後便齊齊轉頭,向東行去。
一路上,紅袖喪眉搭眼,可在任韶揚給她挽起頭髮,宛然成了個俏皮可愛的小姑娘之後,她的心情肉眼可見的好了起來。
三人結伴,迎著風沙,一路山行過來,並不見水,走了半天,再度來到了滴水崖。
紅袖已經餓的頭昏眼花,三人定計,便要去尋個包子鋪,去嚐嚐那鮮美的大肉包。
“大,肉,包!”
小叫花站在鎮子外的大旗下,拍著腰間,作豪氣干雲狀:“銀錢在我這呢,我請你們吃!”
任韶揚一撇嘴:“你咋不說銀錢哪來的?”
小叫花怒了:“管它是哪裡來的,現在在我這裡,當然就是我的了。你來不來,不來我可不給你付賬了!”
定安聽著二人跟小孩子似得拌嘴,就在旁邊呵呵傻笑。
三人說著話,走進了鎮子裡,聽著沿街的叫賣聲響徹耳畔。
紅袖一路緊張地四處張望,生怕荷包裡的錢被人惦記。
只可惜她身邊兩個門神一般的人物,一左一右護著她,特別是任韶揚雙眸開闔間冷光如電,卻是讓往來的刀客賊匪見之色變,不由得遠離他們幾步。
卻是少了些許波折。
三人走了一陣,便在一處巷子裡尋了間包子鋪。
正巧有新蒸的大包子,三人聞著肉菜香氣混合著面香,無不神魂顛倒。
連忙坐下,叫來幾籠,狼吞虎嚥起來。
“好吃,真好吃!”紅袖吃的滿嘴流油,“天下最好吃的,大肉包屬第一!”
定安笑道:“你之前不說烤魚最好吃麼?”
紅袖猛猛搖頭:“比起大肉包,就是狗屁!”
二人談笑之際,任韶揚又塞了一大口肉包子,鼓囊著腮幫子,看著門外。
就聽遠處喧譁,只見一隊身穿明黃僧袍的兇惡和尚,個個腰挎彎刀,騎著烈馬,招搖過市。
不僅兩旁商戶不敢多言,就連平素一言不合就拔刀的刀客,此刻也跟鵪鶉一樣。
任韶揚轉頭問店家:“老闆,剛剛那群和尚是什麼章程,在滴水崖如此囂張?”
店家嘆了口氣:“還能是誰,血刀門唄!整個西北,誰敢不賣這群淫僧的面子?”
“啊呀~!”定安聞言驚呼一聲,“真是這幫殺才?”
任韶揚懵了,可他還是小心問道:“你們都知道血刀門?”
定安還沒說話,店家就開啟話匣子:“客爺這話就外行了,您掃聽掃聽,方圓百里,誰不知道血刀門無惡不作,行事霸道?”
“就算是馬賊比起他們,也算是小巫見大巫!”
任韶揚想了想,問道:“血刀門現在掌門是誰?”
店家想也沒想,直接回道:“血刀老祖唄,武林第一邪派高手,一口‘化血神刀’屠戮天下,即使是仙也殺給你看呀!”
說話之間,就看紅袖又吃了十幾個包子。
店家看著,便疑神疑鬼起來。
覺著三人衣衫破爛,別是吃不飽飯,餓的受不了來這吃霸王餐?直到紅袖打著飽嗝,付了錢,這才喜笑顏開。
三人吃飽喝足,往練鋒號的方向去。——“砰!”
一隻蒼白的手狠狠地砸在桌子上。
鏡頭上移。
手的主人是個面色泛白,額間有血痕的中年人。
他一副病懨懨的樣子,一手舉著煙管,不緊不慢的抽著旱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