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名在神龍府的三年裡,除了練武就是下棋。
沒有人和他下棋時,他就和自己下。
在白骨森林的這九年裡,他很大一部分時間都是矇眼度過的,其枯燥程度絕不下於坐死禪。為了給自己排憂解悶,免得自己真的發瘋,同時也為了鍛鍊自己的腦力,他在腦海裡也不知和自己下過多少盤棋。
這種蒙著眼睛在腦海裡一人飾演兩個角色下棋,雖不能說開創棋壇未有之先河,但至少可以說在當時是絕無僅有的。
吳名最初想到要這樣下棋也是延續了在神龍府自己一個人下棋的習慣,另外他發現,這樣做非常鍛鍊自己記憶,也能顯著提高自己感知外界的能力,使他在很短時間內在高樹間不停跳躍時,沒有了盲人摸象的感覺了。
那種感覺很神奇,所有外事外物,彷彿從腦海中延伸出來呈現在眼前,看與不看它們就在那裡,絕對錯不了。
砍樹、劈柴、揮刀達到亢奮狀態時,吳名甚至可以把自己下棋的場景設定在一個大的賽場裡,那裡面不但有裁判,還有成千的觀眾。
他把身邊的風雨聲轉換成了觀眾如雷的掌聲,把身邊的樹木轉換成棋子,把大地轉換成棋盤。
他甚至還能不斷勾畫裁判與觀眾的音容笑貌,從最初的幾個模糊影像逐漸變多、變清。
最多時,他的意識世界裡可以有幾百個非常清晰的觀眾,彷彿他們就坐在真實場景前幾排,所有細節都一覽無餘。
那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讓吳名忘記了很多疲憊,也少了很多枯燥。
不過,這事他可沒和雅布魯提起。
練功和上課一樣,都非常強調專注,他這種神遊太虛般自娛自樂,顯然就是典型的上課溜號,讓那暴君知道還了得?
最初的下棋,他是和蕭笑天學的。
他現在也不知道自己棋藝如何,當時那樣玩真只是為了解悶而已。可當他練完這套刀法的前五招時,忽然發現這套刀法竟像棋中的佈局,只不過對弈應該有兩方,可刀法招式中卻只給出了一個人的棋路,而對手的卻隱藏掉了。
換句話說,刀法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是有的放矢的。最具迷惑性的是,這套刀法招式之間綿密連續,彷彿只要從頭耍到尾就可以戰勝對手,其實則不然。
每一招都可以變成起手式應用在不同突發場合,攻敵必救,之後後續刀法才是必殺之招。而這後續刀法並不侷限緊挨著的招法,可以跳躍著來。
如果這樣看待這套刀法,那麼這套刀法的排列組合可就千變萬化了。
如果吳名猜對了,那麼這套刀法的誕生可就太過於神奇了。能讓所有招式看似連續可實際上卻別有洞天,不是誰都能做到的。
難怪歷代掌門都難以融會貫通所有招式,因為有些招法是假定了外界各樣條件的,絕不僅僅是照葫蘆畫瓢。否則有幾招根本就說不通了,就像人不能用眼睛吃飯,不能用嘴巴聽歌,兩隻腳不能同時踏入同一條河流一樣。
棋場如戰場,講究的是佈局、韜略,注重的是手法、博弈,拼的則是思維與耐力。
這套刀法就是這樣,虛虛實實,神秘莫測,每一招都是要把對手帶向死亡的。
吳名一旦看出這點,前面所學的五招頓時豁然開朗起來。
如果說在此之前,他只是練熟了那五招刀法的招式的話,那麼現在,他卻真正地知道了那些刀法的用意。這使他在練武的境界上突破了形式,真正地切入到了武學的精髓了。
正是因為他有了境界上的突破,他在這年的第六個月裡,竟一下子練到了第十二招。
胡人雅布魯驚訝得不敢相信這是一個事實,因為他是窮十年之功才練到第十二招的,而且他此時也仍只是停在了第二十三招上而已。
在他教授吳名的這十年裡,他又把刀法從原來的第十八招練到了第二十三招。這是一個極其艱鉅複雜的過程,上幾代掌門人最好的一個也是練到了第二十三招。雅布魯練成第二十三招後,就再也練不下去了,因為他絞盡腦汁也想不明白第二十四招的刀法何以竟似要砍下自己的腦袋。
吳名在練完第十二招後,忽然不練了。他只是端坐在那裡,仔細地瞧,仔細地想,有時乾脆閉上眼睛像坐禪入定一樣。
胡人雅布魯沒有去打擾他。
能在六個月內練成十二招刀法,這是他們七代掌門人誰都沒有做到的。雅布魯用萬分的期待,希望吳名能練成這困擾他們七代掌門人的刀法。
吳名一坐就是五天。
這五天裡,他沒有吃,沒有喝,也沒有睡。
但是在第六日的清晨,他那緊皺的眉頭卻舒展開了,一嘯而起,拿起身旁一把柴刀就開始揮舞起來。
最初的招式,胡人雅布魯知道,也練過,可再下去的招法,就是他未曾練過的了。
吳名後面使出的招法,生生不息,千變萬化,完全不再是他原來認為的那個樣子了。吳名的刀時快時慢,時重時輕,而且每一招都會幻出不同的表情。他的表情時喜時嗔,時怒時笑,有時似那不諳世事的頑童,有時似那吃酒的醉漢,有時又似那即是憤世嫉俗的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