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星盤與象限儀
澳門擊退荷蘭人首次進攻的訊息,如同在緊繃的弓弦上稍稍鬆了一絲力,但危機遠未解除。封鎖依然存在,來自印度果阿的補給線依舊脆弱不堪,城內的儲備在緩慢消耗。尋求外援之路,無論是馬尼拉的西班牙人還是近在咫尺的廣東官府,都未能帶來實質性的突破。
生存的壓力,迫使澳門必須自力更生,將目光重新投向那片危機四伏卻又蘊藏著財富的海洋。打破封鎖,獲取補給,維持貿易血脈的微弱跳動,成為當務之急。
於是,在修繕城牆、補充彈藥的同時,一支精幹的小型船隊被秘密組建起來,任務是透過迂迴航線,前往仍與葡萄牙保持貿易聯絡的東南亞港口——首選便是盛產香料且態度相對友好的望加錫(今印尼南蘇拉威西省首府望加錫),換取糧食、藥材以及至關重要的造船木材和硝石。
安東尼奧總督將這次航行視為打破窒息感的關鍵嘗試,也作為對新組建的“技術研究處”成果的一次實戰檢驗。他選派了經驗豐富的老船長費爾南多·皮雷斯擔任指揮,並特意讓技術研究處的一位年輕導航員杜阿爾特·門多薩隨行,負責測試和改進那些基於繳獲的荷蘭資料而研發的新式導航技術。
“聖卡特琳娜號”是一艘經過改裝、速度較快的卡拉維爾帆船,配備了新式的帆索系統和幾門仿製(但效能稍遜)的荷蘭旋迴炮。它作為此次任務的主力,在一個霧氣朦朧的清晨,悄然駛離了澳門港,沒有隆重的送行,只有沉重的期望。
船一駛出珠江口,進入浩瀚的南中國海,人類在茫茫大洋前的渺小便瞬間凸顯。四周唯有海天一色,無邊無際,海浪有節奏地拍打著船身,風帆吃滿了風,發出鼓脹的聲響。在這裡,所有的雄心、恐懼和算計,都必須讓位於最原始的需求:確定位置,找準航向,活下去。
年輕的導航員門多薩立刻忙碌起來。他在船尾甲板上架設起他的工具:一個古樸的黃銅星盤(Astrolabium)和一個相對新式的戴維斯背射式象限儀(Quadrant)。
“船長,我們需要儘可能精確地確定緯度。”
門多薩對皮雷斯船長說道,語氣中帶著一絲技術人員的興奮和緊張。皮雷斯船長,一位臉龐被海風和歲月刻滿皺紋的老航海家,點了點頭,示意他放手去做,自己則在一旁仔細觀察。老船長信任星辰和經驗勝過圖紙,但他也明白,時代在變,荷蘭人靠的恐怕不僅僅是勇氣。
星盤是一個複雜的圓盤狀儀器,上面刻滿了繁複的刻度環和星圖。門多薩小心地將其懸掛起來,使其保持垂直。然後,他透過星盤上的窺管,瞄準了正午時分的太陽。他需要測量太陽的高度角。
“正午!太陽最高點!”瞭望哨上的水手大聲喊道。
甲板上一片寂靜,所有人都放輕了動作。門多薩屏住呼吸,仔細調整著星盤上的遊標尺,直到太陽的光線恰好穿過窺管的兩端。海船的搖晃極大地增加了測量的難度,他必須抓住船身相對平穩的瞬間讀數。
“高度角……大約七十度……”
門多薩記錄下刻度,然後開始繁瑣的計算。他需要根據出發的日期,查閱天文歷表,推算出太陽的赤緯,再透過複雜的公式換算成所在的緯度。
“我們大概在北緯十八度附近。”他最終得出結論,但語氣並不十分確定。星盤在搖晃的船上誤差很大,更多依賴操作者的經驗和感覺。
“嗯,和我估算的差不多。”
皮雷斯船長眯著眼看了看太陽和海水的顏色,淡淡地說了一句。他靠的是幾十年的經驗:觀察正午影子的長度、夜晚北極星的高度、甚至海流和飛鳥的蹤跡。這是一種融入血液的本能,但難以精確傳授,且容易受天氣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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