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歸航與清算
“這...這是《山路松聲圖》!失傳已久!”他聲音發顫,完全失了剛才的威嚴。
林弘仲躬身:“寶劍贈英雄,名畫贈知音。此畫合該大人所有。”
趙文華掙扎良久,最終長嘆一聲:
“罷了...但那個倭人必須送走,火器交易到此為止。若再有下次...”他沒說完,但捲起畫軸的動作已經說明一切。
危機解除,但代價巨大。那幅畫價值不下五千兩。
清算繼續。接下來是船員分紅。水手們按等級排隊領取報酬,從高階軍官的數百兩到普通水手的幾十兩。但每個人都比往常多三成——這是安東尼奧的特意安排,用於獎勵這次航行的艱辛。
“還有陣亡弟兄的撫卹。”安東尼奧拿出單獨賬本,“三倍標準,直接交給家屬。若是有子女的,額外資助讀書費用。”
最後處理的是那些特殊物品:日本茶具、武士刀、屏風畫。部分作為禮物送給關鍵人物,部分收藏用於日後交往,剩下的出售給收藏家。
當所有賬目理清時,天已黎明。安東尼奧獨自留在倉庫,看著空了一半的貨艙和裝滿白銀的箱子,心中百感交集。
這次航行淨利潤高達五萬兩,是澳門開埠以來最高紀錄。但他付出的代價同樣巨大:船體損傷、人員傷亡、政治風險,還有那個如影隨形的威脅——荷蘭競爭者的出現。
林弘仲悄然走進:“都在傳頌你的成功,但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他指向那些白銀,“這些錢能買來一時富貴,但買不來長久平安。”
安東尼奧點頭:“日本人對我們既需要又輕視,荷蘭人在背後虎視眈眈,明朝官員貪得無厭...澳門繁榮的背後,危機四伏。”
“所以下一步很重要。”林弘仲壓低聲音,“我建議用部分利潤做三件事:第一,加固澳門防禦,應對荷蘭人威脅;第二,投資廣州人脈,特別是新任海道副使;第三,”他意味深長地停頓,“資助傳教士的北京之行。”
“北京?那些神父還沒放棄?”
“恰恰相反。佩雷斯神父說,既然日本限制傳教,就更要開啟中國內地。而這一切需要錢。”
安東尼奧沉思良久,終於點頭:“就按你說的辦。但記住,”他抓起一把白銀,讓錢幣從指縫滑落,“這些不只是錢,是種子。要種在能長出大樹的地方。”
上午,正式的交割儀式舉行。在市舶司官員監督下,一箱箱白銀被搬上官船,作為稅收運往廣州。錢提舉笑得合不攏嘴——這次抽分足以讓他向上級邀功,中飽私囊的部分更是驚人。
葡萄牙商人們則在計算自己的收益。不少人當場決定投資下一次航行,甚至要求增加船隊規模。
但安東尼奧出人意料地宣佈:“下次航行將推遲三個月。‘聖塔克羅茲號’需要大修,而且...我們要等等風向。”
“等什麼風向?”一個商人不解。
“政治風向。”林弘仲代答,“最近朝廷對倭寇問題很敏感,此時頻繁赴日恐生事端。不如暫避風頭,鞏固根本。”
有些商人失望,但大多數表示理解——在遠東經商,政治敏感度有時比航海技術更重要。
夜幕降臨時,安東尼奧獨自登上修復中的“聖塔克羅茲號”。船體上風暴和戰鬥的傷痕依舊可見,如同他心中的憂慮。
會計送來最終賬本:本次航行淨利五萬三千兩,創歷史紀錄。但安東尼奧在賬本空白處寫下:
“真正的財富不是白銀,而是通往東方的知識、人脈和經驗。這些才是葡萄牙在遠東立足的根本。”
他不知道,這次航行的成功將引發澳門投資熱潮;不知道那個日本基督徒將在澳門掀起文化風波;更不知道,荷蘭人已經根據情報設下埋伏,等待下一支葡萄牙船隊。
此刻的澳門,正沉浸在財富的狂歡中。白銀流動的叮噹聲淹沒了遠海的雷聲,盛宴的燈火照亮了潛在的危險。
潮漲潮退,海浪輕撫著澳門的海岸,彷彿在提醒人們:每一次歸航都是新的起點,每一次清算都孕育著新的冒險。而東西方之間由白銀鋪就的道路,正在這次次航行中越走越寬,越走越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