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三巨頭的酒宴
暮色中的澳門灣彷彿被潑灑了金粉,三條小舟悄無聲息地划向海灣深處一座荒廢的疍家棚屋。這是汪鋐選定的告別宴場所——既避人耳目,又象徵著他與澳門特殊的關係始於海上,終於海上。
安東尼奧最先抵達,他特意換上中式常服,卻怎麼整理都覺彆扭。林弘仲隨後到來,見狀輕笑:“大人今日倒似個趕考書生。”最後是汪鋐的官船,但下來的只有便裝的海道副使和一名啞僕,再無隨從。
棚屋內別有洞天。簡陋竹桌上擺著三副碗筷,菜餚卻極盡巧思:葡萄牙烤魚配中國香料,澳門產葡萄酒與紹興黃酒並置,甚至甜點都是東西合璧的木糠布丁配桂花糕。
“今日無官民之分,無華夷之辨。”汪鋐舉杯開場,“僅以三人,論五年風雨。”
第一杯酒敬往事。安東尼奧回憶起初次見面:“大人當年嚴斥我等僭越,嚇得我夜不能寐。”
汪鋐莞爾:“若非如此,爾等早蹬鼻子上臉。”
他轉而問林弘仲,“記得你第一次做通譯,將‘納稅’譯成‘送禮’,險些釀成大禍。”
林弘仲赧然:“那時不知天高地厚。”
酒過三巡,談話漸入深水區。汪鋐突然問:“若他日朝廷真欲逐爾等,當如何?”
安東尼奧按劍:“誓與澳門共存亡!”
“愚忠!”汪鋐擲杯,“當效徐庶進曹營——身雖在,心向漢。保住有用之身,方是真忠義。”
他進一步點撥:“中國有句古話:‘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澳門可失,人脈不可斷。只要與朝廷大員保持聯絡,總有捲土重來之日。”
話題轉向繼任者張璉。汪鋐透露關鍵資訊:“張大人清貧,好名節,畏清議。爾等可助其修書院、立牌坊,勝過直接行賄萬兩。”
更深遠的建議關於平衡之道:“勿使一方獨大。荷蘭人、西班牙人、甚至英國人,都可成為制衡籌碼。朝廷最善‘以夷制夷’,爾等當自為棋手,而非棋子。”
第二壺酒開啟時,汪鋐已微醺。他竟用葡語吟起卡蒙斯的詩句:“‘海浪啊,你見證多少雄心...’”發音生硬,意境卻通。
安東尼奧震驚之餘,以《詩經》回敬:“‘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然海洋何其大也!”
林弘仲充當橋樑,將卡蒙斯的海洋精神與中國的天下觀巧妙融合:“陸土有疆,海波無界。或許天朝海疆,當如星空浩瀚。”
這場文化對話意外揭示了更深層的共識:無論中西,權力者都需要在秩序與擴張間尋找平衡。
酒至酣處,汪鋐突然落寞:“五年經營,譭譽參半。京師罵我‘養夷貽患’,廣東讚我‘海疆靖寧’。孰是孰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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