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時分。
“周兄弟,昨日深夜單某忽然發夢,嚇得脊背溼汗。”
單雄信將一隻鯿魚魚頭放在口中大嚼,表情渾不似開玩笑。
周奕笑道:“什麼夢這麼嚇人?”
單雄信望著他:“我夢見你拿著一柄劍,殺到了皇闕高城、紫禁之巔,天空怒雲翻卷,雷龍傾軋,血染大地,那畫面直如末日一般。”
周奕白了他一眼,“那也沒必要害怕。”
“說明我君臨天下,目中再無敵手,你我兄弟,豈不是高枕無憂?我的劍可不會斬向兄弟朋友。”
“不是,不是”
單雄信擺了擺手中的魚:“我夢見被一道雷霆劈中,渾身焦糊,故而嚇醒。”
“咳咳咳”
一旁聽故事的夏姝與晏秋差點嗆到。
晏秋點評:“單大哥可以去茶樓說書了。”
“最好別去,”夏姝眨了眨大眼睛,“客人嗆水,生意反不好做。”
單雄信將整條魚吃盡:“今日作何安排?”
“分出幾人去城中採買日用,再去巨鯤幫分舵傳個訊,餘下的修葺道觀。”
夫子山上藏著的小金庫帶過來了,加上週奕的餘財,他們山上人數不多,倘若不買大宗藥材、兵刃、馬匹之類的貴重物。
只餬口飯吃,足以躺平很長時間。
烏鴉道人不在乎自己的窩怎麼樣,現在道觀到了周奕手中,又有長住打算,自然要翻新一下。
有這些孔武有力的得力人手,能搬能抗,搞點小基建不算難事。
太平道場的門人方才幹一天活,第二天就有人來拜山。
正是山下白河村的人。
好幾個漢子挑擔上山,裡面是各種吃喝用具。
呂得貴也拉著小孫女一道來感謝。
因為喜歡吃桑果,小名叫果娃。
小小女娃懵懵懂懂,在呂得貴的指引下朝周奕磕頭。
小娃子磕頭沒什麼,總歸是救了她一命。
老農作勢要拜,被周奕給攔住了。
“老丈,早說過不用如此。”
呂得貴支支吾吾,讓幾個挑擔上山的漢子將八九個竹編的大籮筐放下。
“易道長,這是大傢伙的心意。”
周奕望著這些糧油米麵,想到山下日升而作,日落而息的農人,於是呼喊夏姝。
他與烏鴉道人不一樣的地方便是比他有錢。
“師兄!”
“將鄉里們的心意收下,贈一些銅錢回去。”
“是!”
夏姝算賬,晏秋點數,這點小事難不倒他們。
總歸不會叫鄉鄰們吃虧。
呂得貴激動道:“道長,這.這如何使得?!”
“有什麼使不得的?”
周奕道:“心意收到就行,我滅那些賊寇惡人,並非圖以回報,若靠此維繫,豈不成了收取庇身護場錢。”
“對了,下次喊我觀主,不要作道長。”
“我現在連道袍都沒穿。”
呂得貴連連點頭,一旁的單雄信他們秒懂,因為聽過黑石義莊之事。
觀主不一定是道長,叫道長那多半是修道之人了。
“鄉里們平日裡,若是有這些日用剩餘想換錢的,不是壞爛腐敗之物,可以送到上山賣給我們,按照城中價錢算,也省得我們總往城內採買。”
呂得貴聽罷連連稱好。
這等於又給了村民便宜。
他盯著周奕,心中感動萬分。
瞧見五莊觀正在修繕,呂得貴立刻找到村中的幾條漢子,與他們商量一番。
立時朝周奕告辭。
只兩個多時辰後,便有十幾人一齊登山。
“觀主,既在修葺,我們來幫忙,出一把力氣可不算什麼!”
周奕見這十幾人全帶著傢伙,眼睛在五莊觀各處掃來掃去。
每個人看的地方,又不一樣。
呂得貴道:“這些全是我們村中的手藝人,且是手藝最好的。”
“聞聽觀主對鄉里照顧有加,全都熱血上湧說要幫忙。”
“不錯!”
一個眼神犀利的老師傅應了一聲:“老朽是大木作,蓋了幾十年房子,精熟梁、柱、斗拱、檁椽,諸般架構不在話下。”
旁邊一個頭發凌亂的矮個道:“俺是細木作,門窗、隔斷、傢俱、藻井、屏風全能做精細。”
一手拿鑿子,一手執錘的壯漢道:“我是石匠,南陽官署門口的石獅、石碑都是我做的,論圓雕、線刻手藝,這郡裡沒人敢說比我做的好。”
“觀主給我一方大石,便給你鑿個龍出來也是小事一樁。”
雕龍?
周奕腦海中忽然冒出一句話‘你真是害苦了朕’。
這時一個提著木桶刷子的中年走上前,摸著道觀的柱子:“我是漆作,可做一麻五灰。”
“觀主若是需要,也能石青彩繪,漆些仙姑福壽上去。”
還有幾個是土工、泥瓦匠、裱糊匠“果然是人傑地靈,勞煩諸位大師傅。”
周奕沒有拒絕,心中盤算著若是耽誤太久,後邊再給他們結算工錢。
本來只想翻新一下,現在可倒好。
碰到專業團隊。
這下不得不升級五莊觀了。
《太平本紀》:“大業九年夏,周天師移遷南陽郡。乃重修五莊觀,增其舊制,刻大羅仙姑風賦於其上,植予果樹以慶之.”
……
半月後,南陽大雨。
急雨由迅風猛驅而來,傾灑臥龍崗之上。烏雲碾壓生出雷電,轟鳴著從天宇滾過,激起大地上一片沉悶的響聲。
在眾人合力之下,五莊觀已是煥然一新。
大殿中除了老子像,還多了個小一號的黃帝像。
“當日我在夫子山時就說過,待危機一過,就從籙生中擇人入本教道碟,拔為太保,守太平道場,保一方安寧。”
“師父雲遊未歸,由我兌現承諾。”
周奕話罷,從面朝黃老的姿態轉過頭來。
“轟!”
一道雷電從周奕的瞳孔中劃過。
除了夏姝、晏秋,單雄信之外,還有二十一條大漢。
當初是二十三籙生,有兩人被梁王手下害死。
這二十一人,都是從夫子山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