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找到了楊玄感餘孽,又是大功一件!”那隊正轉憂為喜,“英明,校尉英明!”
“當速報給宇文大將軍,我們要搶在張須陀將軍之前滅了這股餘孽!”
……
蔡水流逕東南,至陳州扶樂之西。
城郭外八九里許,河面浮著春水霧氣,兩岸垂柳新芽如簾,鵝黃嫩色在霧靄中若隱若現。
那河邊正蹲著個約摸十八九歲的青年,口中叼著根柳條,右肩扛柄短劍,末梢挑著個小包袱,神態悠閒自然。
自打從雍丘出來,周奕整個人的精氣神都像是換了一茬。
正如長筌子所言:身若白雲任卷舒。天涯海岸,自在無拘。
這種心境之下,就連打坐運氣都變快了。
朝遠處的田裡放眼一瞧,正有農人驅著犍牛下田地,幾個小孩子提著像是荊條編的糞箕在後面撿牛糞,玩得不亦樂乎。
只可惜他們沒炮仗,不能炸牛糞。
周奕笑了笑,安靜享受了一會兒這亂世中的難得平靜。
約摸盞茶工夫,那如銀鏈蜿蜒的通濟渠支渠上飄下來一艘漕船。
周奕見狀,立即從河邊退開。
從雍丘出來後,他直往南走,第一站便是圉城。
當時沒想到後邊有人綴行,也是這樣的漕船,跳下來七八人直奔他就來了。
在圉城河道旁與這夥人有過一次交手,對方以為十拿九穩,自報家門來自鷹揚府軍中的虎豹大營。
與尋常兵卒不同。
他們全通武藝,最差的都有匡暉那樣的水準。
幾乎可以斷定,這些人是從夫子山一路追過來的。
得虧從雍丘溜得快,否則不知道會面臨怎樣的局面。
才將他們甩脫,周奕不想再被追上。
萬一有更厲害的高手前來,那可就不妙了。
一念至此,周奕向路邊的田埂靠了靠,朝著一位正在擺弄犁鏵的漢子問道:
“老兄,敢問扶樂城怎麼走?”
那漢子頭也不抬:“順著這條道直走便是。”
“可有近路。”
“沒什麼近路,只有一條道,往前四里地有一條河,近些時候下雨河裡漲水,左邊水深淹死過人,你可往右邊渡河。”
這時他抬頭撇了周奕一眼:“你們江湖人若喜歡吃酒的話,過前面這個彎,兩裡地不到,那邊有個小店,他家的酒不錯。不過,千萬別在店裡鬧事,這小店來頭不小。”
“多謝。”
周奕瞧見漢子身旁有兩個髒兮兮的娃娃好奇打量他,笑著招手:“來。”
那兩娃竟不怕生走了過來。
周奕從包中拿出兩塊餳,又叫做飴糖,就是以穀物熬出來的麥芽糖。
這是他過圉城時買的。
“少吃點,甜得很,小心把牙甜掉了。”
兩個娃娃開心極了,連道“不怕甜不怕甜”,周奕乾脆把幾大塊糖全給了他們,惹得兩個小孩歡呼雀躍。
自己含著一小塊,滿口香甜,朝漢子指的方向走。
那漢子的表情一直是不鹹不淡,這會兒衝著周奕的背影咧嘴一笑,又開始擺弄犁鏵去。
周奕順路走不過半里,忽然聞到酒香陣陣。
那漢子沒說假話。
他快步彎過山坳,立時見一酒肆踞於巖畔,前方是一塊闊地,搭著棚子。
簷角懸著一杆酒旗,上書“大鵬居”三字。
山風一吹鼓得酒旗嘩啦啦作響,正應和草棚下的熱鬧景象。
裡間坐了八九桌,少的兩人,多則五六個。
道旁楊樹邊拴著馬,留有商隊馬伕在看車,卻盯著酒肆直流口水。
可是東家謹慎不讓喝酒。
駕馬車的又不是坐馬車的,喝酒醉駕掉下山崖如何是好?
周奕才朝酒肆前一站,那草棚下一陣異動,瞬間站起三人!
三雙厲目,直直盯在他身上。
周奕一眼掃過,心道不妙。
正是之前與他在圉城交手的幾人。
沒想到他們從船上下來又換了馬,竟然跑到自己前面去了。
三人旁邊的三匹壯馬打了個響鼻,右邊高個漢子登時冷哼道:“小子,這次看你往哪跑!”
周奕瞧出了一絲不對勁。
按照常理來說,這三人應該立馬動手,可卻只是看著,無有動作。
想到那田間漢子的話,恍然大悟。
這時再看酒旗上“大鵬居”三字,直接尋一張桌子坐了下來。
虎豹大營的三位高手見狀,立時氣勢洶洶走來,其中一人拔出長刀!
“作甚麼?”
這時,店鋪櫃檯高椅正擦著杯盞的老掌櫃冷冷發問。
虎豹大營中一人道:“掌櫃的,不是我們不給面子,這小子殺了我們一個弟兄,此等仇恨怎能忍耐!”
周圍人歪頭看戲。
周奕大覺奇怪,虎豹大營的人忽然收斂了很多。
就算是在這奇怪的客店,可也不至於將他們軍中的口頭稱謂都隱藏了。
“夥計,來酒,這裡最好的酒。”
有人幫忙,周奕反倒坐定要酒。
“好勒~!”
夥計朝客店內部大喊:“最好的酒,滎陽土窟春一罈!”
虎豹大營的三人望著那掌櫃,只見那老翁毫不客氣道:“殺你弟兄幹本店什麼事?就算殺你全家,你也不能在此鬧事,否則就是不給鵬爺面子。”
那三人聽罷,氣急卻不發作,反倒收起兵刃,與周奕同坐一座。
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們是一道的。
這鵬爺是誰?等夥計將酒抱來,周奕打聽了一下:“在下孤陋寡聞,不知鵬爺是.?”
夥計把酒罈一放:“鵬爺自然是我們的幫主陶光祖。”
周奕哦了一聲,黃河幫幫主!天下間八幫十會中的第一大幫,在黃河生根立足數百年,威震黃河流域。
這位幫主的外號,便是“大鵬”。
此人不僅武功極高,交友更是廣泛,在長安城,各路人物都要賣他個面子。
便是李閥中不少人物,也對他極為拉攏。
虎豹大營是宇文閥的人,恐怕也不願得罪這位。
聽說這位大鵬極為好賭,在賭桌上一擲千金。
沒成想,又是酒中老餮。
“這滎陽土窟春是鵬爺最愛,你既然是酒中客,一定要記得,此酒遠遠勝過烏程之箸下春!”
周奕好奇了:“這兩種酒我都有聽聞,卻不知道有這種說法。”
夥計擺出理所當然的表情:“那你就更該記清了。鵬爺說過,黃安是最不懂酒的人,烏程之箸下春雖也是名酒,卻因其受穢,弱了滎陽土窟春七八頭!不,是弱了十頭都不止!”
夥計說罷哈哈大笑。
客店外不少人聽得有趣,也跟著笑了起來。
黃安周奕一尋思想了起來。
這黃安乃是太行幫大龍頭,與陶光祖正是死對頭。
好傢伙,他開這酒店,莫不是為了較勁?夥計將壇口揭開,前邊貼著紅紙,上有“滎陽土窟春”五字。
給周奕滿滿倒上一碗。
“恁慢用。”
周奕伸手朝酒罈一拍,又道:“不忙,麻煩給這三位也添一碗吧。”
虎豹大營中間那漢子神色嚴峻:“你想做什麼?”
夥計添上三隻碗,依次倒滿,端到那三人面前,之後轉身就走。
只要他們不打架,其他管不著。
周奕這才回道:
“三位多飲幾碗,這時喝了酒暖暖氣血,待會出門,我動手將你們殺了,那時血是熱的,不覺得疼。”
“哈哈哈哈!!”
聽罷,虎豹大營中間那漢子一陣狂笑。
他端起碗來,一口而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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