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甚大,周奕將身旁的小手一拉。
“回家回家,小鳳,別瞧熱鬧了。”
獨孤鳳像是沒聽見他的話,她明眸善睞,在定鼎門看過一圈,那道身影雖在人群中,可氣質掩蓋不住,叫她一眼望去就移不開眸子。
獨孤鳳初初一見,也覺得那人矯矯不群,說不出的驚豔。
“周小天師,走,我們去那邊。”
“別了,馬上下雨,回家給祖母收衣服去。”
獨孤鳳被他不情願的樣子逗樂了,拉著他的手用力幾分,將他從人群外圍帶入定鼎門西側。
城樓旁的俏公子感官敏銳至極,瞬間看到二人。
於是折起紙扇,朝祖君彥一指。
“待會把他送給皇城看守。”
“是!”
周圍六名太陽穴高鼓的內家高手恭聲應和,俏公子步伐奇妙,周圍人雖多,可須臾間就穿了出去。
一些擋路之人,在一股空間拉扯之力下不自覺地讓開道路。
蓮步輕移,在定鼎門西側,入到天街深巷。
這裡的江湖人大都奔出去瞧熱鬧,巷中反倒安靜,唯有條條垂柳為風所斜,不時落下黃綠相間的葉子。
俏公子把腳步放慢,故意等身後的人。
周奕跟隨獨孤鳳的節奏,穿過簾幕般日漸凋疏的垂柳橫枝,三人已是並行在了一起。
獨孤鳳打量著身旁的俏公子。
湊近之下,第一眼就看到一雙精靈似的靈動眸子,她扮作男裝,可是膚白似雪,只消嘴角邊盪漾半分笑意便嫵媚至極。
常聞魔女丰姿冶麗,風華絕代,那是一點也不假。
她念頭稍偏,沒瞧見俏公子眼中的一絲異樣。
身旁少女除去那叫人無法忽視的清麗絕倫之外,更有一股讓她倍感熟悉的氣質。
這奇特氣質的來源,自然是
婠婠的目光掠過獨孤鳳,落在周奕身上。
她睫眉輕顫,對他眨了眨眼,僅一個表情,就好像對他說了好多話,讓周奕生出一種慢待她的負罪之感。
但是,她僅在面對周奕時稍有軟弱。
等把目光移開,頃刻便搖動手中摺扇,只是輕盈動作,卻帶著股天魔妙韻,將獨孤鳳的鬢髮拂動起來。
她作男裝打扮,故而道:
“鳳姑娘,你挨我這樣近,待會你身旁這位郎君該含酸了。”
“他可不會。”
獨孤鳳眼含笑意,細聲細語道:“他見到念念不忘的好妹妹,如飲蜜漿,哪有什麼酸味。”
婠婠聽罷看向周奕:“真的嗎?我聽說他可冷漠得很。”
周奕的臉上又凝聚了小鳳凰的目光,不由側目瞥了她們一眼:
“當然是真的。”
“這天下那麼多人,數也數不過來,真正讓我親近的沒有幾個,你說我算是冷漠也不錯。不過對於親近之人,我的確念念不忘,一直記掛在心上。”
周奕捋下幾片半黃半綠的垂柳窄葉:“這些葉子原本青翠欲滴,現在要凋零了,那是誰的錯?”
獨孤鳳曉得他要說什麼歪理,卻配合著問道:“誰的錯?”
婠婠也不應話,隨意地望著葉子,又灼灼地望向他。
“秋陰不散霜飛晚,留得枯荷聽雨聲。這都是秋風的錯,它亂了花花葉葉的心,削減綠肥紅瘦,使得它們心焦墜落,增添了無限的寂寥之感。”
“哦”
“原來都是風流惹的禍。”
二人側目在同一方向,看到他掌心枯葉打著旋兒飛起。
周奕一個挪步,白影一閃,人已經擋在了她們中間。
“所以其禍在我,你們作罷吧,別生隙相鬥,至於酸甜之味,叫我想到一種滋味獨特的六果釀,酸甜都有,以後尋來給你們嚐嚐。”
獨孤鳳看到他微露認真之色,不由笑道:
“你想到哪裡去了,我見到婠姑娘,乃是為了感謝她上次在江都相助,當時我不知情,誤以為是敵手,才拔劍相向。”
婠婠朝道旁的一家掛著“紫筍軒”牌匾的茶樓一指。
“那時是我唐突,今日撞見,我請鳳姑娘喝一盞茶。”
轉臉又輕瞄周奕一眼,抿住笑意:
“天師就在此地吧,我來東都是尋本門聖帝的,可沒有天師的茶喝。”
婠婠一扇摺扇,立時變成了她假扮的‘周公子’,與獨孤鳳一道上樓。
周奕只當沒聽見,跟了上去。
這紫筍軒樓上還有一個牌子,名曰“湖州顧渚紫筍茶”。
這茶來自湖州長興顧渚山,與峽州碧澗、婺州東白茶一樣,都有“貢品”的名頭。
茶樓是洛陽幫開的。
周奕才一登樓,二樓的管事乍一看,懷疑自己眼花了,仔細再看他一眼,嚇了一大跳。
認出身份之後,趕忙迎接上去。
他這僅是一家小小分店,怎麼引來了這位大人物!
周奕沒引起什麼騷動,朝著一間靠南臨窗的雅室去了,裡面的兩位相對而坐,給他留了位子。
夥計有管事交代,動作極快,光速送上茶來。
門關上後,周奕聽她們聊起了江都的事。
之後,又說起怎麼抓祖君彥,如何讓他乖乖寫檄文。
對於這些話題,周奕不怎麼關心。
沒打起來,甚至沒鬧得很僵,這便是意外之喜了。
獨孤鳳與婠婠沒喊他,他也不插話。
閒著品茶,仔細回味,想品嚐這紫筍與它齊名的巴蜀蒙頂有何優劣。
品著品著,就想起了巴蜀,又想到那一曲江都宮月。
忽然
感覺左腳在桌下被人踩了一下,且那隻腳一直搭在上方,顯然是故意的。
接著,右腳也有了相同待遇。
周奕沒當一回事,本想默默承受。
可是,有些人的動作比較過分。
他又品了小半盞茶,微微皺眉,把杯盞輕輕一放,用出了武道大宗師手段。
這一招仙鶴手無聲無息,空手套白刃都不在話下。
一人有異,另外一人一定會察覺。
一念及此。
他雙手齊動,捉到了兩隻細滑腳踝。
獨孤鳳與婠婠面色微變,但作為江湖高手,隱藏的動作非常精微,彼此錯開一個眼神,剎那間就再無異狀。
周奕自覺沒有任何古怪癖好,僅是好奇心使然。
他一番操作之下,雙手各有一襪。
終究是小鳳凰面皮薄一些,俏臉上微微泛起紅暈,她以杯蓋掩飾,不著痕跡地瞪了他一眼。
接著再也坐不下去了。
“婠姑娘,不如一道去府上做客?”
“不了。”
婠婠謝絕:“我還要去尋師父。”
她看向周奕:“天師總該聽到邪王傳出的訊息了吧。”
“嗯,聽到了。”
“那預祝你成功得到和氏璧。”
“好。”
說完這話,在小鳳凰轉身時,小妖女衝他對了個口型。
周奕不用想也猜到她在說聖女的壞話
……
獨孤府正門那燙金牌匾下,奉李建成之命來此的喬公山正沉著一張臉。
他見到了獨孤峰。
不僅從對方口中得到獨孤家正式支援天師的決定,還帶上了一封由獨孤峰親筆所書的信箋。
此信寫給李淵。
看獨孤峰的態度,八成是想勸服家主攜關中投向天師。
家主做什麼決定,喬公山無法影響。
但大公子交代的任務並未完成,以致他滿肚疑團。
可是,就在聽到長街上兩道腳步聲靠近時,喬公山抬頭一看,一愣之下,心中驚異萬分,登時又有種撥雲見日之感。
竟..竟是如此!
不聲不響的,原因竟在這裡。
那一男一女的目光,順勢凝注在他身上。
喬公山朝身後招了招手,手下人一道跟上,與來人相對而行。
“見過天師、獨孤小姐。”
“你是.?”
周奕沒與他照面,喬公山立刻自我介紹:“在下喬公山,奉我家大公子之命前來拜訪。”
“李建成?”
“正是。”
見到周奕態度沒多麼友好,喬公山說話更加小心。
以他長林五將的身份,在關中足以橫行,可眼前這位,給他一種比面對大公子甚至是家主還要驚悚的感覺。
其實是喬公山心虛想得太多。
周奕無論是氣勢上還是精神上,都沒有針對他。
喬公山喉結滾動,小心打探道:“淨念禪院的講筵會開啟時,天師會親身駕臨嗎?”
周奕莞爾一笑:
“你是想問,邪王陰後去一觀和氏璧時,我是否會去?”
與聰明人說話就是‘簡單’。
喬公山後悔了,方才該直接問的,但周奕對他這點小心機並未在意。
喬公山急忙補充道:
“若得到天師準信,淨念禪院有可能會提前開啟佛會。”
“我哪有那麼大面子,上次見了空大師時,他可吝嗇得很一句話也不願對我說。”
了空禪尊不是修煉了閉口禪嗎?
喬公山弱弱了看他一眼,心道這是故意挑毛病。
“我的準信你就不用打聽了,去不去全在心情。”
喬公山心下又沉重一分,虎牢關那邊戰事告急,隨時會有大戰,他卻趕在此時返回,恐怕是打定主意要與魔門兩大頂尖高手一道入寺。
“天師.大公子很想尋您聊一聊。”
“不必了。”
周奕盯著他反問一句:“你們如此獻殷勤,可是了空親口說過會將和氏璧給你們?”
“這這倒沒有。”
喬公山說的是實話,忽又聽周奕道:
“既然與他們走得近,這般時候了何必遮掩。你該與李建成一道去詢問,問慈航靜齋與淨念禪院是否要支援李淵,省得空歡喜一場。”
“倘若得到的結果與你們設想中不同,那時還有機會與我坐下來聊聊。”
喬公山吸了一口氣。
他看了周奕一眼,目光著實複雜,對方有股強烈自信。
這讓他情不自禁開口:
“天師現在處於南北之間,宇文化及若與李密配合,縱有東都大軍,也不可能破這二人聯手。且江南有張須陀鎮守的江都,還有蕭銑、林士弘多股勢力,更有宋閥威震嶺南。”
“天師縱然勢大,想要收服天下也絕非一朝一夕之事。”
周奕沒心思與他解釋:“你說得沒錯,回頭可以將這些說給李淵聽。”
話罷,撇下喬公山等人,與獨孤鳳一道返回府中。
“喬將軍”
周圍人準備進言,喬公山悶沉沉地斷了他們的話:“先回稟大公子吧。”
周奕與獨孤鳳毫無掩飾的齊步入府。
雖說一路上沒做什麼親暱舉動。
可但凡有眼力的,便能從他們的熟稔程度與自家小姐的性格中判斷出異常,那絕不像陌生人相處幾日後的樣子。
這可把府內眾人驚呆了。
尤其是那些矇在鼓裡的親友,都在消化這一訊息。
他們一合計,似是開了竅一般,把老夫人近些日子的各種安排都看懂了。
許多人在討論中又驚又喜。
這種驚喜是從上到下的,哪怕是守門的閽人都有種被金子砸中腦袋的錯覺。
獨孤府躁動起來,獨孤策積極站出來,把一些不好的八卦及時制止。
小妹與妹夫乃是兩情相悅,非是政治交易與其餘勾當。
獨孤策在江都就被二叔狠狠調教過一番,對此事相當通透。
眾人得了他的訊息更為欣喜。
外界的討論早在意料之中,周奕與獨孤鳳先去看望祖母,確定她舊疾痊癒。
老奶奶得知了淨念禪院的訊息,提議道:
“這確實是個奪取和氏璧的好機會,老身可與你一起出手。”
周奕笑道:“其實邪王陰後的行動與我有關。”
“哦?”
周奕見她疑惑,便將其中緣由稍作解釋,尤楚紅知他胸有成竹,只說隨時可以幫忙,其餘便聽他安排了。
回到內宅的水榭亭樓上,小鳳凰才坐下來,就鼓著桃腮朝他伸出一隻手。
“拿來吧。”
見周奕朝兜裡掏,她可愛的眼睛不由睜大了一些。
“你你怎有這樣的喜好。”
“哪有。”
周奕坐了下來,一本正經道:“誰讓你先踩我的。”
獨孤鳳挨著他坐下,胳膊搭膝手託著下巴,她有些不高興,卻還是溫言細語:
“魔門妖女風華絕代,世間找不出第二個,難怪令你動心,我本以為她會閃身而走的,沒想到她竟肯遷就你。”
她橫來一眼:“你叫他人羨慕,叫我犯酸,人家只是踩你一下,而且沒捨得使勁呢。”
“下次我可不見你這些好妹妹了。”
周奕低頭笑望著她:“表妹還說想見你呢。”
獨孤鳳給了他個白眼,她柳眉飛挑,煞是可愛。
又生氣連打他數下:“你還說。”
周奕朝她一伸手:“拿來。”
“什麼?”
獨孤鳳沒有會意,周奕伸出手來,更為熟練地將她的左腿橫搭在自己腿上,順手除去她的鞋子。
先天真氣極為神奇,哪怕沒有穿襪子也一塵不染,小腳晶瑩滑嫩,像是一件藝術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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