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空望著聲音來處,他亦感受到四周不善的目光。
來自九州各地的武林人士退場出寺,可以想象,經此一役,武林聖地將被徹底拉下神壇。
江湖人看了個大熱鬧,急急往外走。
他們有太多震撼壓抑在心中。
那些沒有到場的人,在聽到他們帶出的訊息後,恐怕會後悔一輩子。
……
“你已經拿到了和氏璧?”
陰後眼中有一絲困惑。
周奕坦然道:“若有和氏璧,我何必再去淨念禪院。”
邪王對這些不感興趣,直入主題:“你該兌現承諾,告訴我們楊公寶庫在何處。”
“長安,躍馬橋。”
“躍馬橋?”
周奕解釋道:“永安渠接通長安城北的渭河,供應長安一半用水,這躍馬橋跨越渭水,是長安最壯觀的石橋,你們難道不知道?”
“它與楊公寶庫有什麼關係?”
周奕道:“有機關。”
“什麼機關。”
周奕搖頭:“這需要二位自己摸索。”
說話間,他後退了兩步:
“兩位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我幾乎可以確定,邪帝舍利就在楊公寶庫,但如何進入我委實不知情。”
“你要我破解機關,那可難為人了,我對那東西毫無研究。”
陰後狐疑道:“魯妙子難道沒告訴你?”
“他嘴巴嚴得很,怎會告訴我?”
周奕又加了一句:“兩位出力幫我,我絕不會騙你們,躍馬橋這訊息一定是真的。”
邪王陰後對視一眼。
對周奕的人品,算是有些信任。
石之軒道:“你隨我們一起去長安。”
周奕沒有拒絕:“可以,但嶺南有約定,須得二位先陪我去見宋缺。”
一聽到宋缺,他們沒了興趣。
陰後對石之軒道:“你女兒精通機關之術,不如把她叫來。”
石之軒並不贊同:“轉道巴蜀太耽誤時間,先去長安看看吧。”
他話罷,又眯著眼睛看向周奕,頓時轉了個話鋒:
“若我們發現不了躍馬橋的秘密,再去找小青璇不遲。”
周奕眉頭一皺:“你找青璇有什麼用,她又不知楊公寶庫在哪。”
“她本就不喜見你,你非要再添惡感別動手,我只是實話實說。”
石之軒面色一沉,終究是把心中邪火壓下,沒有動手。
主要是現在拿這小子毫沒辦法。
“希望你的話無假。”
“放心,我的信譽勝過了空百倍。”
話音未落,便聽“唰”的一聲。
周奕望著他們消失之處,心中不斷盤算。
不行,不能留青璇一人待在成都,她這混賬老爹太不靠譜了。
周奕腳程極快,那些從淨念禪院出來的騎馬之人也落後他一大截。
去時大多數人都從洛陽出發,回來時卻散向四面八方。
一炷香時間,淨念禪院中已無閒雜江湖人。
“二弟,你有什麼打算?”
李建成的聲音已沒有幾天前的銳氣。
李世民道:“我準備向寧散人請教一番,之後再返回關中。”
李建成不及回話,門外忽然傳來腳步聲,一看之下,趕忙站起來迎接。
梵清惠與了空一道來了。
“禪尊,齋主,裡邊請。”
李建成招呼一聲,等梵清惠、了空坐定,他們又根據今日的局勢聊了起來。
了空基本不說話。
主要是李建成和梵清惠在說。
李建成還未放棄,以兩大聖地的實力,只要肯正面幫忙,他們便能以最快速度平定北方。
這或許是聖地的考驗。
因此,在分析南北作戰的形勢時,他講述了許多規劃。
雖然相比於二弟差了不少,但他在軍事決策、政務處理上也不是碌碌無能之輩。
梵清惠與了空聽得很認真。
等他說完,梵清惠忽然問道:“大公子,當下最迫切想做的事是什麼?”
李建成挺直腰桿:“統一天下,與民休息。”
她笑著點頭,望向李世民:“二公子呢?”
李世民轉過頭來,帶著一絲歉意:“不知寧散人何時出關,我想請教他一些問題,比如他說的虛空之外的逍遙是什麼。”
梵清惠乾笑一下,了空撥動念珠的手指在僵硬中停下動作。
“二公子現在就可以去尋散人。”
“好!”
二鳳眼前一亮,他一招手,長孫無垢跟了上來。
又對李建成道:
“大哥,此間就拜託你了。”
李建成乾脆點頭,又開始與兩位聖地之主商量大事。
他卻注意不到,梵清惠與了空的瞳孔深處,出現了縷縷迷茫。
這.對嗎?
……
聖地大戰後第四日。
短短時間,淨念禪院中的訊息就和長了翅膀一樣極速傳播。
這絕對是一年中飛鴿活動最頻繁的時間。
一條有關破碎虛空的確切訊息,傳到哪裡,就將哪裡的江湖氣氛點燃。
破碎虛空,真實存在!
這一場大戰的參戰者,無不成為傳說。
在武風本就濃烈的情況下,得知這場打碎虛空的大戰後,更是叫眾多武人痴於武道。
與此同時,諸多對武林聖地極度不利的訊息傳播開來。
天師敗盡聖地十四位頂級高手,當著寧散人的面怒斥禪尊無德!
聖地近百年來積攢的江湖聲望,一朝喪盡。
他們的光環,在江湖人心中暗淡。
取而代之的,乃是對武道真理的追求,是對更廣大世界的無盡渴望!
秋意愈濃,洛水沿岸,西風颯然而至,木葉紛下。
但見長川如練,澹澹東注。
這一日,雁陣數行,嘹唳江天。
周奕出城南,往西朝洛水上游而去。
行過近二十里,見一片灘集靠在楓林之前。正有漁舟一葉,出沒蘆花深處。
瞧見遠處一道青衣人影,他駕馭輕功點踩蘆花,來到河畔。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他隨口唸了一句,河畔那道青影側目朝他微笑,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到旁邊的石板上。
周奕走近時,她正在理會被西風拂亂的青絲。
那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的靈秀面孔依然帶著往日的仙姿聖潔,卻因為坐在河邊,更貼地氣。
周奕坐在她身旁。
師妃暄抿著丹紅薄唇,看他時,那空靈的眸中帶著一絲不加掩飾的鬱氣,像是一個犯了錯不敢對長輩說的懵懂少女。
與周奕對視一眼後,她又把目光移開了。
“妃暄。”
聽到他開口,師妃暄不禁一笑,把手中一個小石子投入水中:“怎不叫秦姑娘了,你不是說,人生若只如初見?”
“沒錯。今日正是我與洛水仙子初見。”
她俏臉抹過紅暈:“哪有初見就這樣盯著人家看的。”
周奕帶著欣賞之色,頗為真誠:“沒想到妃暄能為我做到這一步,我心中對你的好感就像你練功時一樣。”
師妃暄嗯了一聲,拾起了一條掰斷的蘆花,放在洛水中擺動。
“和氏璧就在這水下,道兄將它取走吧。”
周奕朝水中一看,隱隱發現一個銅盒。
“你是什麼時候將它取出來的?”
“知道邪王陰後要來之後,我猜到你會來,就找了個機會。”
她話聲漸低。
對於一個乖乖聖女來說,這種偷東西的行為實在是超綱了。
周奕有些驚奇:“你是怎麼做到的?”
師妃暄輕聲解釋:
“我可以自由出入銅殿,加之我熟悉和氏璧異力迸發的時機,就以劍典所修的先天真氣稍作壓制,便將它帶了出來。”
“講筵會那天才過月滿,和氏璧有虧,月滿而虧時它會爆發,倘若那一天你在禪院內大戰,因為修煉先天功法,將受到很大影響。我本打算告訴你,但你既然早來,就不必再說了。”
周奕不由點頭:“帶出和氏璧時,可有人發現?”
“嗯道信大師應該發現了,但他沒有說。”
她又加了句:“我師父不知道的,否則她會很失望。”
“寧散人被請來後,短期內你沒機會拿到和氏璧,儘管都是武道大宗師,你修煉日短,還不是寧散人的對手,不過,若你與他動手,他應該會給你個平手。”
“我感覺,散人好像不太願意出手攔你,可他又需守諾。你們沒打起來,這是最好的結果。”
周奕聽清了她的心意:“妃暄,叫你為難了。”
師妃暄盈盈一笑:“你快拿和氏璧走吧,我要回去了。”
周奕將手探入水中,作勢欲取和氏璧。
卻順著水流握住水中蘆花,稍稍用力,師妃暄鬆手,半截葦杆脫手而出。
她不知周奕要這蘆花做什麼。
忽然,她探出去的手沒收回,就已被周奕握住。
師妃暄從未與異性這般親密,她一瞧周奕,發現他正用一種安慰式的目光看自己。
“道兄.”
饒是如此,她還是本能地去掙脫。
手沒有擺脫,反倒是把周奕朝自己身邊拉得肩臂相挨,貼靠在一起。
她心中並不排斥,反倒有股莫名喜意,似乎因為迎合本心,便遷就沒有動作,任憑小手被他握住。
“妃暄,你可是擔心你師父知道後責怪於你?”
“我我不想她失望。”
“可是,我又本能的相信你。這次因我之故,讓他們受了許多指責,妃暄晚上想起這些,總是徹夜難眠,有種說不出的愧疚。”
換位思考,周奕能體會到她的心情。
“我可以向你擔保,你的選擇沒有錯,甚至是拯救了他們。你願意信我嗎?”
師妃暄舉目,一瞬不瞬地凝望他,半晌後點了點頭。
周奕盯著眼前的洛水仙子,她含羞帶怯的樣子動人極了。
手上稍一用力,只是嘗試。
但頃刻間,聖女已在懷中。
她沒有掙扎,只是空靈的嗓音微微顫抖:“道兄,你不可欺負人。”
“沒有,我在教你練功。”
“哪有這樣練功的,你快放開我。”
“天竺狂僧便是這樣練,你不是看過愛經麼。”
“那都是你給我看的,我從不看這種不正經的武學。”
周奕笑道:
“那就說說慈航劍典好了,劍心通明的修煉需要的情是極致的情。但地尼領悟的不對,她沒搞懂為何要練情。”
師妃暄靠在他懷中,目望洛水,靜靜聽他講述。
“練情是為了練心,也就是一種精神修煉過程,意旨在先天元神。她想出斬情忘我,結合劍典前身有彼岸劍法的影子,從而有閉死關的法門。”
“你想想看,那些坐化的老僧,是不是也在閉死關?”
“地尼看過魔道隨想錄,又將自己的佛門武學融入進去,因為才情不夠,故而不倫不類。”
師妃暄道:“那我的練法怎麼解釋?”
“極於情,極於劍。極致的情也能煉心,一旦昇華,自然劍心通明。”
周奕又道:“等你真的練到這一層,也不要去閉死關。”
師妃暄好奇問:“為何?”
“到時候我給你想辦法,閉死關太過危險。”
師妃暄心中喜悅,柔聲問道:“你之前總是引我做壞事,現在為何突然對我這般好。”
周奕真誠一笑:“因為我發現你對我也挺好。”
聖女紅雲漫面,心跳得很快,不去看他眼睛,伸手將他摟住,此刻直達本心的歡悅心情此前從未體會過。
下一刻,周奕的聲音近在耳邊:“妃暄,等一切皆定,我帶你舟起白帝城,重遊三峽,可好?”
“好。”
她應了一聲,想到了出白帝城的那一幕幕,忽用空靈嗓音問道:“奕哥,你還要教我練功嗎?”
周奕反應好快,也不管是不是會錯意,低頭在她的臉上親了一下。
“是這樣嗎?”
師妃暄連連搖頭,忙道:“不是、不是。”
這時一陣西風吹至,流光徘徊洛水,遠處汀鶴啼鳴,哼唱清商之韻。
“那是這樣?”
周奕望著動人的聖女,親上了丹紅薄唇,師妃暄像是要說“不是不是”,卻逐漸在推拒中與他吻在一起。
就在這時
遠處響起不滿輕哼。
接著便是大石頭砸落水中的撲通之聲。
遠處的汀鶴嚇得飛走,河畔二人被水花砸中,立時分開,只見一道白衣人影,正帶著一臉氣憤快步走來。
一道很不樂意的靈動聲音響起:“也許我來的不是時候。”
周奕回望了小妖女一眼:“你來的正是時候.”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