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李秋雨的話,顧初冬有些詫異,問道:“這麼大的事情,就算地方官府查不了,也可以上報啊,怎麼就不管了?”
李秋雨無奈一笑,說道:“顧女俠,你別說官府了,就算是我們尋常江湖勢力,只要人一多,規矩定下來之後,就會有很大一部分人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反正沒死人、事情鬧不大,大家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反正過幾年,任職期限一到就會離開,如果強行去管,能管下來還好,如果管不下來,可就是麻煩事了,指不定前途都毀了。”
顧初冬眉頭一皺,道:“可是,有很多事情剛開始的時候其實就是小事兒,能夠處理下來,可時間久了,可能真的釀成大禍了。”
顧陌接過話茬兒,說道:“就像擊鼓傳花一樣,前面的人都在賭,最終到誰手裡時掩蓋不住了,那就由誰來承擔後果。”
李秋雨點頭道:“確如顧大俠所說的這樣,往小了說,一個縣城這樣,往大了說,其實一個國家不也是如此嗎?有很多東西,朝堂諸公不是不知道,而是裝作不知道,大家都賭在自己在位期間不會爆發。”
顧初冬問道:“你是說……造反?”
李秋雨臉色微變,連忙道:“顧女俠慎言!”
顧初冬心裡倒是不覺得有什麼,因為她之前在皇城時,還曾當著乾皇的面說過百姓如果造反,肯定是皇帝不作為,朝堂諸公是幫兇這種話。
不過,她也知道,她能那麼說,乾皇還笑呵呵的表示她說的是對的。不是因為她說的話真的讓皇帝多麼認可欣賞,主要是因為她哥是顧陌。
而李秋雨雖然是江湖宗師,可終歸沒有能力跳脫出國家的規矩,對於這些敏感的話是不敢亂說的。
於是,顧初冬也不再繼續說了。
一時間,氣氛瞬間安靜了下來。
顧陌開口道:“李劍首如此說來,找官府相助是沒什麼意義了,我們直接去青衣村看看吧!”
李秋雨輕笑道:“我們去找官府,官府那邊肯定是推來推去,但是,若是顧大俠您去,我敢保證,那縣令都得親自去青衣村探探究竟,您可是乾國大俠,別說縣令了,如果您有要求,即便是咱們雲州刺史,也得陪您走一趟。”
顧陌搖頭道:“倒是也沒有必要,聽您說來,這青衣村甚是詭異,儘量還是少點人進去,少點風險的好!”
隨後,
李秋雨就親自帶路,領著顧陌一行人到了一個很偏僻的小山村,因為太過於偏僻,等他們趕到時,已經是傍晚,太陽即將西下了。
一路而來,
村莊外的那些土地許多都是荒廢著的。
這種情況,在這個世道是很難看到的,別說好田好土,但凡是有一點泥土能夠種得出糧食的地方,都絕無荒廢的可能,這個時代裡,普通老百姓想要活命就是靠地裡種點莊稼。
只不過,這個青衣村,如今情況特殊,村中的青壯,有很多都失了魂,這些土地自然也就缺人耕種。
不過,
當他們進入了青衣村之後,但見村舍鱗次櫛比,青瓦白牆在暖陽下泛著柔光,簷下懸掛的玉米串與紅辣椒串隨風輕晃,幾棵老槐樹正落著細碎綠葉,樹下三三兩兩的孩童追逐著滾鐵環,銀鈴般的笑聲驚起簷角棲雀。
與他們起初所預想的艱苦環境完全不一樣,反而是一副怡然自樂,生活富庶的景象。
一行人不由得望向李秋雨。
李秋雨也滿是詫異,道:“我也沒親自來過,只是派人打聽了一下關於這青衣村的訊息,但並未瞭解這村裡百姓的生活狀態。”
說到此處,李秋雨停頓了一下,說道:“但是,訊息應該是無誤的,你們看,這村裡的傻子真的很多。”
這一點倒是不用李秋雨提醒,顧陌幾人都有發現,他們進入村裡就看到不少三三兩兩成群在村裡遊蕩閒逛的青壯年,很明顯的能夠看得出那些人心智不正常。
隨著顧陌一行人深入,很快就引起了村裡人注意。
當然,想不注意也不行,他們一行七個人,分別是顧陌、顧初冬、齊天樞、李秋雨、小白以及兩個滄瀾劍宗弟子,除了小白之外,每個人都牽著一匹馬帶著兵器。
這種裝束,放在這種小山村裡是顯得格格不入的。
很快,前方巷子就出現了一大群人,不過,基本都是一些上年紀的老人和婦女,沒有一個青壯男人,領頭的是一個頭發花白,身材佝僂的老者,他走在最前面,躬身拱手道:“諸位貴客有禮,小老兒劉洪,乃是這青衣村的村長,斗膽問問諸位貴客,此來所謂何事?我們村中傻人多,若是無意衝撞各位貴客,還請多多擔待,小老兒定然賠禮道歉,還請莫要動怒!”
那叫劉洪的老者雖然說話說得倒是很利索,但明顯是心裡揣摩過腹稿的實在照本宣科,因為他看著顧陌一行人時,明顯是很懼怕的,身體都在微微發抖。
這是個很正常的現象,尋常百姓見到江湖中人一向都是比較懼怕的,更何況,今日在此的幾個人,除了小白之外,個個身份都不簡單,特別是齊天樞、李秋雨這兩位,雖然年紀大,卻是身處高位多年,身上不自覺的會有些氣勢釋放出來,再加上他們的武道真意,天然就會對普通百姓造成巨大的威懾。
齊天樞走過去托住那老村長劉洪的手臂,很是溫和道:“大兄弟不要怕,我們不是壞人,我們乃是受你們縣太爺邀請來你們村子調查點事情的。”
劉洪依舊還是小心翼翼的,猶豫了一下,問道:“是來調查青衣娘娘詛咒案的?”
齊天樞點頭,問道:“大兄弟,你如何知道的?”
劉洪無奈一笑,說道:“老哥哥您都說了是受縣太爺邀請來查案的,除了青衣娘娘詛咒案之外,我們這青衣村也沒其他什麼案子可查了,去年一年衙門就來了三次,我們還以為衙門放棄了,沒想到衙門又開始調查了。”
齊天樞問道:“最近這一年衙門沒來調查,你們自己有查到什麼嗎?”
劉洪嘆了口氣,道:“這還有什麼好查的,就是得罪了青衣娘娘被詛咒了,要等湊齊一百二十八人的靈魂去給青衣娘娘為奴,什麼時候人數夠了,咱們這村子自然就太平了,如今人數已經快到了,詛咒已經結束了。”
齊天樞疑惑道:“你這是聽誰說的?”
“青衣娘娘說的呀!”劉洪說道。
齊天樞瞳孔微縮,連忙問道:“青衣娘娘在哪裡?”
劉洪擺了擺手,道:“你們外鄉人想要見青衣娘娘很難的,得看緣分。不過,我們村裡的人,很多人都在夢裡見過青衣娘娘,都聽到青衣娘娘親口說的,要一百二十八個人去神界服侍她,才能消她的怒火。”
齊天樞眼裡滿是疑惑,偏頭望向顧陌等人。
顧陌幾人也都是一頭霧水。
“這樣吧,幾位貴客,”劉洪說道:“您幾位先去我家吃點飯,我再給您幾位安排休息住所。”
“那就麻煩了,大兄弟。”齊天樞拱手,道:“你放心,我們幾人的吃住,我們都會給錢的。”
這種小村子,不可能有誰家單獨一戶就能夠安排得下七個外來人休息,這劉洪肯定還得去找其他人家,所以,齊天樞主動提出給錢,就是顯得劉洪為難。
劉洪卻連忙擺手,道:“您們是縣太爺請來的貴客,是來幫我們青衣村查案的,你們在這住一下還要談錢就不合適了!”
很快,一行人在劉洪的引領下,向著村中走去。
此刻,夕陽墜向山坳時,將天際染成熔金般的橙紅,最後一縷光掠過村口老槐樹的枝椏,在青瓦白牆上濺起細碎的粉紫,幾縷炊煙從煙囪裡探出頭,像被揉皺的薄紗,整個村子都充斥著一股祥和與靜謐。
這一幕幕風情,倒是讓這一行常年跑江湖的幾個人,心頭湧出一種別樣的感覺,這種風景,在他們忙碌的江湖中是根本不可能看得到的。
很快,
他們就來到了一個籬笆小院。
剛一進門,就兩個身材高大的青年正和兩個小孩兒蹲在地上玩泥巴,非常的違和。因為那兩個小孩兒,不過才六七歲模樣,而那兩個青年,一個看起來十七八歲,另外一個已經三十左右了。
“造孽啊,”劉洪指了指了那兩個青年,說道:“坐在地上那個,是前任村長的兒子,就是他喝酒了之後發酒瘋,跑去青衣廟砸了青衣娘娘的神像,導致我們村遭此橫禍,他爹心中愧疚,覺得對不起村裡人,就自殺了,這小子遭報應,第一個成了傻子,我作為新任村長,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他餓死,就把他帶來我家養著。”
一邊說著,劉洪又指了指年紀大一點的那個青年,說道:“另外那個是我兒子,如今這智力也就跟三四歲小孩兒差不多,比我那倆孫子都還要幼稚!”
齊天樞看了看被顧初冬牽著的小白。
這小白的症狀,便是與這青衣村裡的那些傻子差不多。
“大兄弟啊,”齊天樞問道:“我剛剛這一路過來,發現你們村裡大多數青壯年都得了這失魂症,你們村外的那些土地也荒廢了許多,可是,我看你們村裡似乎又並不缺吃穿用度?”
劉洪嘆了口氣,道:“所以我們村才會遭報應啊,這麼多年來,我們青衣村一直受青衣娘娘庇護,風調雨順,年年豐收,即便是兩年前鬧災荒,十里八村都有人餓死,可我們村憑藉著存糧多,一個人都沒餓死,如今,我們村依舊是家家戶戶有餘糧,只要省著點用,便是五六年種不出莊稼都餓不死人,而等五六年後,小的一批又長大了,村裡的地自然也就不愁人種了。”
“原來如此,”齊天樞又問道:“這青衣娘娘竟然如此神通廣大,是什麼來頭,我在外面未曾聽說過。”
劉洪說道:“青衣娘娘,是我們青衣村獨有的守護神,乃是在四十多年前吧,那時候,我們青衣村還不叫青衣村,叫東崖村。
有一年鬧瘟疫,村裡人全都得了瘟疫,差點就死絕了。那時候,恰好一位叫青衣的女大夫路過,她慈悲憐憫,不忍我們村就此滅絕,便出手為我們村驅散了瘟疫,但她也因此消耗過多,在我們村待了三年便離世了。
之後,我們村裡的人為了感謝她的恩情,便為她修建了青衣廟,稱她為青衣娘娘,改村名為青衣村,之後幾十年,一直都供奉著,說來也巧了,這幾十年來,我們青衣村一直風調雨順,直到兩年前,出了那檔子事兒,村裡開始遭報應。”
一邊說著,
劉洪就領著顧陌一行人進入院子裡,他快速進屋去搬凳子,又大喊著讓他妻子和兒媳婦兒做飯。
齊天樞吩咐那兩個滄瀾劍宗弟子去幫忙搬凳子,隨即,他望向顧陌,問道:“顧大俠,您可有察覺到什麼異常之處嗎?”
顧陌微微點頭,道:“這村裡的那些傻人與小白不一樣,小白雖然也心智不全,但她的神識是完整的,但,這村裡這些人不一樣,他們神識不全,用練氣士的說法,就是三魂七魄不全。”
一邊說著,顧陌的目光鎖定在院裡角落裡正蹲著玩泥巴的那兩個傻子,一道精神力瞬間渡入那兩人的識海之中。
下一瞬間,顧陌收回精神意識,說道:“這兩人與剛剛一路過來遇到的那些傻人一樣,都是神識不全。”
齊天樞沉聲道:“也就是說,是有修煉精神類武功的邪道修士,在吞噬這村裡人的神識?”
“有可能,”顧陌說道:“但,是不是人就不一定了。”
齊天樞問道:“那,這些人還有的治嗎?”
“很難,”顧陌說道:“不過,用練氣士的理論來說,三魂七魄有缺,有兩種辦法彌補,一是可以找回,二是修煉強大的精神秘法重新填補新的魂魄。
這兩種辦法,第一個必須保證丟失的神識是完好的,但基本不可能,普通人神識離體就不可能還完好。第二種,且不說精神秘法難得,丟失了魂魄的人,心智都不全,如何修煉?”
齊天樞點了點頭,道:“這倒也是。”
顧陌望向小白,問道:“小白,你有沒有什麼感覺?對這裡熟不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