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下午,張貼黃榜。
程駟舉一人前來觀榜,王陽和另外一個宿松考生,都已經在上月末就坐船回去。
會試都沒考過,繼續留在荊州也沒什麼意思,反而還要負擔在荊州的高消費。
雖然聶宇從沒說過要定都荊州,但漢王府確實就在荊州,而且荊州又是溝通湖廣二省的戰略要衝,還盤踞於江漢平原。
荊州老早就已經不是都城,而勝似都城了。
就算未來大漢遷都到別地,荊州估摸著短時間內,發展水平都掉不下來。
程駟舉這些新科進士能留在荊州,全是靠著官府安置的驛館,提供了免費住宿,而會試落榜者則都要限期內搬離。
對了,驛館是管住不管吃的,要吃飯得自己帶錢,還有閒時出門擺攤。
這也是古代科舉才有的盛景,可以在會試期間看到諸多平日裡的舉人老爺,在大街上擺地攤賣東西,賣的都是家鄉特產。
甚至於有少數考不上進士的水貨,專門年年都進京趕考,好幫著家鄉變賣特產商貨。
因為讀書人進京趕考有官府發放的憑證文書,可以不用交過路稅,還能更過分一點,免費役使驛站的民夫、官船、車馬。
“不要中,不要中!”
三甲黃榜優先張貼公佈,榜下都是來觀榜計程車子們,在那裡祈求默唸。
他們已經過了殿試,不論怎樣都是新科進士了,自然是不希望出在排名最靠後的三甲榜,三甲只有同進士出身。
一個同進士雖然還是進士,但跟進士已經差了太遠,授官肯定也是按末流來授。
程駟舉同樣也在心中默唸:“不要有我,千萬別有我。”
睜眼掃看過去,三甲榜上僅有三十一人,沒有自己的名字,甚至沒有安徽籍貫進士。
程駟舉頓時大舒口氣,他這邊舒了口氣,而別人就沒那麼好運氣。
一個叫劉之綱的湖南士子,看著自己只是位列三甲榜第三名,不免有些失望,但又很快重拾起心情。
三甲確實低了,哪怕三甲第一,都很低了,只有同進士出身,授官起步必然比二甲、一甲進士低。尤其聶宇還嚴格限制了科舉進士的授官品級,一甲、二甲還能好些,三甲進士最多隻能做那從九品的小官(鎮長從九品)。
好在大漢不是偽清,大漢做官,哪怕品級再低,也能靠政績慢慢往上爬,同進士出身與進士出身不會區別對待。
三甲榜很快看完,看榜士子一下少了三分之一,都是三甲榜的同進士,只留下十多人繼續陪朋友同窗看榜。
又是二甲貼出。
程駟舉凝神屏氣,閉眼好久從二甲最後一名開始看,一直看到了二甲第八名,終於看到自己名字。
雖有些悵然若失,但總體還算滿意,一甲前三不是常人能隨便祈求,必定是要言之有物,有著真材實料,能夠力壓天下才子。
程駟舉覺得自己能中二甲第八名,已經算是很厲害,運氣很好了。
確實運氣很好,要是他知道自己原來被內閣眾臣評在了三甲,還是漢王閱卷後才破格提到了二甲第八,怕不是都要當場在心底發誓,要對大漢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了。
事實上,現在也是差不多,二甲進士就是進士,不是什麼同進士。
這是何等的殊榮運勢,自己在偽清那裡連鄉試都考不過,到了大漢卻能一舉高中二甲第八名。
程駟舉此刻已經全然忘記,自己決定來大漢參加恩科的初心。
漢王要分他們的田,那就分唄!自己已經中了進士,馬上就是大漢的朝廷命官。
雷霆雨露,都是君恩。
大王分他們家的土地,那都是大王的恩典,他們為人臣者當感激涕零,怎麼能生出怨憤呢?程駟舉還在胡思亂想,那邊負責貼榜的文吏,終於拿出最後一張黃榜。
“一甲及第!”
“探花,鄧公顯鶴,湖南新化人。”
鄧顯鶴緩緩從看榜士子中擠了出來,臉上表情意氣風發。
旁人看到探花郎居然這麼年輕,全都頗為詫異。鄧顯鶴今年才二十三歲,就算放在這些同科士子裡,都算是最年輕的那一檔了。
站的比較靠前的程駟舉,剛剛還在暗自興奮竊喜,此時見到探花居然如此年輕,頓時心中頗為感嘆。
天下英才果然是如過江之鯽,何其之多也!
別說天下英才了,這次還是兩湖加三分之一的江西,這點英才都是他完全考不過的。
“鄧顯鶴……楚南鄧顯鶴?你就是之前邸報辯會的楚南鄧顯鶴?”
有士子覺得這名字頗為耳熟,仔細回想後猛地想起,這不是他們之前看過的邸報辯會上的傢伙。
明明只是一介籍籍無名的小輩,卻靠著一篇文章公然開團,把原本辯會核心的男女之辯、三綱五常,給引到了程朱理學以及儒家經典的解釋權上。
因為鄧顯鶴這位今科探花郎,直接否定了程朱理學的核心論點“存天理,滅人慾”,又進而否定了理學的“天理”規則。
不論過去的程朱理學,還是王聖人的陽明心學,二者本質上還是一體兩分,都是以“天理”為學術核心。
而鄧顯鶴則在文章裡主張“天理”虛無縹緲,更是在後來的幾篇文章,直白點出理學是在“以理殺人”。
“原來閣下就是楚南鄧顯鶴,在下湖南寧鄉縣,袁氏名曜。”袁名曜上前微笑拱手。
袁名曜也曾看過幾篇鄧顯鶴的文章,對鄧顯鶴的奇談怪論雖有異議,但也認同鄧顯鶴的部分觀點,比如士子不該窮究天理人心,而應當先經世用,再與文藝。
有了袁名曜帶頭,周圍本來有些尷尬驚疑計程車子,紛紛上前道賀。
能來參加恩科,還能成功考過了會試計程車子,自然沒有太多迂腐頑固的。
“恭喜鄧兄!賀喜鄧兄!”
“同喜!同喜!”
鄧顯鶴已經高中探花,之前還被漢王親自召見過,未來保底都是前途光明。
已經考上進士的這些士子,自然是要好好拉近關係。
至於奇談怪論,那都是漢王喜歡的。漢王喜歡,那能叫奇談怪論,分明都是真正顯世之學。
鄧顯鶴對此倒也不覺虛偽,反而非常高興,他年幼偶獲船山先生遺作,之後便被其吸引而難以自拔,開始潛心研讀學習。
去年的邸報辯會,鄧顯鶴下場參與實屬意外,他確實是來參加大漢恩科的。既是想看看自己學問學的如何,也是想看看這大漢到底如何。
沒想過居然能帶來這麼大的影響波動,甚至驚動了漢王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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