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山禁忌

第二十一章 逃

至於去過縣城,見過外面世界的人。整個上西村,大概只有四個。

兩個是從縣城逃進山裡的我娘和師傅,還有便是每年去縣城開一次會議的朱福順,最後一位,便是從縣城裡分配來的學堂教書先生——錢老師。

錢老師趕著驢車,走進上西村的那天,整個村子的百姓全部走出家門,夾道相迎。

錢老師說,他整整趕了一個月的路,啃了二十多斤的玉米麵兒窩窩頭,才摸到了我們上西村。

下驢車的時候,錢老師的頭髮都黏在了一起,亂蓬蓬的模樣就如同在雞窩裡面纏上一圈打結的漁網。

他整整三十多天沒有洗過身子,渾身散發著味道,就像是把馬糞蛋兒泡在了酸醋裡。

他當時飢腸轆轆的握著朱福順的手,說的第一句話我到現在還記憶猶新。

那日的錢老師,嘴巴乾枯爆皮,不停的匝著舌頭,眼睛都冒了綠光。

他道。

“朱村長呦!到你們村子裡走一遭,俺混的比討飯花子還慘嘞!有饃不?最好是淨白麵兒的,不剌嗓子。”

娘也曾說過,她當初從縣城逃到上西村,是四肢伏地,雙手趴進村子的。

這沿路的崇山峻嶺艱難兇險,沒死在深山裡,便是她最大的造化。

現如今,我第一時間該考慮的,卻不是解決肚子的問題。

這亦是我生平第一次離開上西村,前後左右都是同樣的樹群,根本辯不得方向。

正在我滿面愁容之際,忽的,只聽見‘轟隆隆’一聲震天響的巨淚傳入我的耳中。

現在正是酷暑六月,我們這一出本來就少雨,那太陽幾乎大半時間都懸在當空。又是從哪裡傳來的雷鳴?

我仰起頭,透過蔥蔥郁郁的灌木叢,奮力的向上空眺望。

滿天都是晴空萬里,金黃的陽光撒在深山樹林,如同給著灌木叢披上了一層金色的薄紗。

可是,卻唯獨除了東南面。

就在我東南面的不遠處,那方上空籠罩著一團兒鍋蓋大小的黑色濃煙。

那濃煙比黃皮子放出的矢氣還要駭人,陰陰鬱鬱,詭異不堪,甚至把天際都壓下來了三尺。

我識得這黑煙,我想,這一定是現在師傅再與朱富順他們鬥法。

看來,那東南處的方向便是上西村。我現在只要反其道而行之,朝著西北處漸漸走去,待一陣時日之後,定可以逃出這深山老林。

我片刻都不敢逗留,滿腦子只餘下一個念頭,逃。

逃到縣城,逃到外面的天地。管他什麼玄煞七星,只要不被上西村的人逮到,能讓我留下這一條賤命。

哪怕是此生做一條狗呢?

做狗有時比做人要強,便是一條野狗,它也可以安安穩穩的活著。

我拾起師傅送給我的木棍兒,拄著它,艱難地將自己的身軀撐起來。

我拖著一條折了的左腿,沿路向西北方向走去。

從日照當空,到寒星點點。直到月光都被灌樹叢隱住,山林之間再也見不到一絲光亮。

好在現在是夏日,夜裡並不算冷,甚至還有一絲愜意的清涼。

我尋了一片柔軟的草地,席地而躺,將拄著的木棍兒枕在腦袋底下。把師傅送於我的花布包裹,死死的裹在自己的懷中。

今夜,是我打遇到那個厲鬼餘秀蓮之後,睡的第一個安穩覺。

翌日清晨,我被嘰嘰喳喳的鳥啼聲吵醒。我不敢有片刻的耽擱,慌忙起身,朝著一望無際的樹叢,繼續開始我的逃亡之路。

我每日都是如此,天明即起,日落便歇。可疑的是,那上西村的村民,根本就沒有人出來抓我。

我好像一個被大赦的罪犯,再也沒有人會在意我的去留。

我想,一定是師傅用法術把那群烏合之眾都給治住了吧。

我師傅會呼風喚雨嘞!這個馬小山,說不定我們兩個人上輩子就有緣分。要不然這一世,他咋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成為我的貴人。

這些時日,我餓了便直接薅地下的草吃,渴了就飲樹葉上的露水。

還好爹一直就不待見我,從不讓我上學,只天天讓我像黃牛一樣的不停幹活兒。

所以,我便比其他同齡的孩子多了一些見識。我可以準確地分辨出哪種草有毒,哪種草可以吃!

這深山之中藏了很多車前草,在我們村裡,村民們都喚它叫車軲轆菜。

這東西可以清涼止血,還有很強的利小便功效。

村裡好多女人得了一些婦科上的惡疾,便紛紛趕到村子附近,挖上一揹筐車軲轆菜,回家熬它慢慢兩大鍋菜湯水。

把這菜湯水喝下,便是肚子裡有黑血,也都能讓你一氣兒順順暢暢的尿出去。

只不過,這玩意兒生吃起來味道可真不敢恭維。

我把雙手放在一株車前草上,直接用力連根拔起,在布鞋幫上磕一磕草根上的泥土。

然後連種帶葉,直接塞進自己的嘴裡。

車前草的種子就像是一粒一粒炒熟的黃芝麻,不過它不如芝麻脆香,口感更像是吞大粒的沙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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