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著臂膀躲在板車的旁邊,蜷縮成一團。
那漢子居高臨下的怔怔凝望著我,他偌大的身軀把陽光堵得死死,在我的身體上罩成大片的陰影。
“對,對不起。”
我畏懼的舌頭都打了結,說起話來,口中如同吞了一塊兒火炭,含含糊糊,不清不楚。
“我,將來等我還你。我不白吃你的!”
那漢子鄙夷的掃了我一眼,臉上滿是厭惡。
他抬起右腳,並沒有使出太多的力氣。朝著我的胸口隨意踢了一下。
我的心窩處頓時烙上一個巨型的灰色鞋印兒。
“娘皮,連泔水都偷吃,真是討人嫌。”
那漢子的嘴裡罵罵咧咧,簡直要把我的祖宗十八代都從墳裡給挖出來。
“狗孃養的臭東西!大清早出來礙人的眼。你他孃的是畜生託世啊!豬食還能吃的噴香。”
我被他罵的好不委屈,可是又不敢反駁什麼。畢竟是我有錯在先。只是我萬萬沒有想到,這縣城裡面的豬,吃的竟然都是這樣的好東西!
少傾,伴著這個漢子的唾罵聲,驢車的周圍擠滿了圍觀的看客。
這群人一個個對著我指指點點,還時不時的捂著嘴竊笑。
“呦!竟然有人吃泔水嘞!”
“你瞧瞧那個人,比野狗都噁心。”
“真是醜人多作怪,咱們濱水縣裡,什麼奇奇怪怪的事兒都能發生。”
這些話聽的我不大好受,我不過是餓極了,只想吃上一頓飽飯。
我在上西村從來沒有見過泔水,家家戶戶窮得叮噹亂響,飯菜根本就不夠吃,平日裡只能靠稀粥飽腹。
誰會知道,在這縣城之中,豬吃的比人吃的都要好呢!
那漢子見圍觀的人多了,便把自己當成了戲臺上的角兒。他越罵越起勁兒,仰著脖子,張著闊塞方口,扯開喉嚨,聲如洪鐘。
“你這個臭鹽皮,不得好死。麻桿精,下輩子不如去當豬!”
漢子的話越說越損,他半點沒有要放過我的意圖。
就在此時,突然,有一個低沉的男聲,在人群之中響起。
“麻三,你不把泔水送去豬圈,在這耽擱些什麼呢?”
這句話說的並不大聲,可是卻透露出幾分邪氣。
那壯漢對這個聲音該是很熟悉,只見他的身軀忽然變得僵直,臉上的橫肉都跟著瑟瑟發抖。
漢子戰戰兢兢地轉過身,尋著那聲音的方向看去。
說話的是一個三十七八歲,個子矮小,右臉頰長了一顆黑色大痦子的男人。
那男人穿的光鮮極了,一身看不出是什麼料子的黑色套裝,腳上的鞋擦的錚明瓦亮,依稀都可以晃出人影。
尤其是他的頭髮,就像是被牛舔過,或是在油桶裡泡過一樣,一根一根闆闆正正,直冒亮光。
他的身後還跟了五六個身穿黑色布衣,布褲,打著綁腿的年輕勞力。
叫麻三的壯漢看見這個男人,嚇得兩條腿直打哆嗦。
麻三張口便是諂媚的討好。
“劉老闆,這是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小子正要往回趕呢!
這不,碰上個狗孃養的,一個小碎催偷吃餵豬的泔水!”
那劉老闆聽了這話,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了兩聲。
“呀!竟還有這種人?我可得好好瞧瞧!”
劉老闆從人群之中走出,那幾個年輕勞力一直緊隨其後,就好似如來佛身邊的左右護法一般。
劉老闆走到板車旁邊,在我的面前停了下來。
我的心裡慌極了,我把腦袋埋的死死,不敢有半點妄動。
那劉老闆站在我的面前,清了清嗓子。
“咳,咳!小崽子,把頭抬起來,讓爺端詳端詳。”
我抱著膀子蜷縮在地上,仍舊一動不動。
麻三見了,大步走到我的身邊。他又抬起那隻大腳,照著我的腦袋猛然踹了一下。
這一腳,踢得我的腦瓜子一蕩,整個頭都在嗡嗡作響。
“你個狗孃養的,劉老闆跟你說話沒聽見?趕緊把頭抬起來。”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我不敢忤逆他們的意思,只好順從的將下巴揚起。
這個劉老闆盯著我反覆打量了片刻,只是他的神情……。
我看到,他的嘴角扯起了一絲不可言喻的詭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