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刺痛的,還屬我的內心。我但凡一睜開眼皮,爹,娘和奶奶的遺體就明晃晃的列開在我的眼前。
我沒有家了!
沒家的感覺,比沒命更甚。
轉眼間晃到中午,比臉盆還要大的烈日正落在我的頭頂。
我是個野種,村民們看不慣我,連日頭也同樣與我作對。
那金黃的巨日,散發出它所有的熱量,將祠堂門前的黃土地烤的乾涸焦裂。它用炙熱的光芒,猛烈的曬在我的身軀上。
我的身上,汗水混著血水,一滴一滴的往下流淌。
我的胸膛都被曬出了油,肉體內的水分一點點漸漸蒸發。我的嘴唇乾裂,掙出了一條一條紫紅色的血口。
渴,真的好渴!我的喉嚨比沙漠還要乾涸,一呼一吸之間,都可以往外噴出白煙。
我用鼻子反覆的哼著一句話。
“求求你們,讓我去死!”
這樣的日子,還要曬上三天嘞!像我這樣的狗雜種,便是想死也沒有那麼容易。
我想著應該咬舌自盡,可是,我的牙齒,已經沒有合在一起的力氣。
下午,有五六個剛下學堂的毛孩子跑到祠堂裡嬉鬧。
為首的孩子王,穿著一件醬紫色的破布衫。這布衫是他家人的,罩在孩子的身上,顯得尤其寬大。
那小子下半身還光著屁股嘞!
孩子王的胸前,背了一個毛巾縫的破書包。他的小手伸這件書包裡摸了半天,良久,掏出了一個用木叉和黃皮筋兒製成的彈弓。
他哼著鼻子,異常興奮,昂著頭顱對旁邊的小夥伴大聲說道。
“這就是那個殺人犯。瞧!他殺的人都在眼前堆著呢。”
這娃子膽兒異常的大,走近我爹,孃的屍體旁邊,左瞧瞧右看看。
其餘的孩子都嚇傻了,紛紛用小手捂著眼睛,一個個略帶哭腔的叫嚷。
“咱回家吧,太駭人了!”
孩子王不以為然。
“胡老師說了,自古英雄出少年。咱們是英雄,見了殺人犯就該好好的教訓他一番。”
那光屁股的孩子,在祠堂正殿供奉的佛祖腳下,抓了一把指甲蓋兒大小的碎石子。
然後像小大人一般,晃著胸脯子,大搖大擺的走到我的面前。
“你們睜開眼睛好好的瞧著,看我怎麼教訓這狗雜種,殺人犯。”
那孩子往左手舉著彈弓,右手拿著石子,把彈弓拉成滿膛。他閉起左眼,瞄著我的身子,有模有樣。
‘簌’地一聲,那石子正中我的眉心。
我吃痛的眉毛緊皺,嗓子眼又幹又澀,卻發不出半點聲響。
順著我的雙眉之間,豆大的血滴子‘滴答,滴答’的掉落,血滴摔在地下,一瞬間就被炙熱的陽光烤的蒸發開來。
孩子王看見,興奮極了。跳著腳,拍著巴掌的哈哈大笑。
其餘的幾個娃子們見了這場景,一個個放下捂著眼睛的雙手,眼睛裡閃著興奮的光芒,也在旁邊吶喊助威。
“我也想試試呢!”
有個小娃子,高高的舉著手。
“把這彈弓借給我玩一下唄!”
孩子王將手中的彈弓和石子往他面前一攤,駑了駑嘴巴。
“喏!拿去吧,照著他的眼睛打,給他打成睜眼瞎。”
小娃子接過彈弓。他瞄準我的眼睛擺好姿勢,可是手肘卻欠缺了幾分力度,指尖也哆哆嗦嗦的。
只聽‘砰’的一下子。這娃子閉著眼睛,就將石子飛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