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帶著李陌一見了家族中的老太爺,將事情都說了一遍,老太爺也將李陌一當成貴客人一般來敬重。
這呂家在縣西南有一處莊園,雖然有些破落,但仍舊能夠看出鼎盛之時是多麼的雄壯豪貴,可見呂氏的家底還是有的。
李陌一之所以答應來呂家,自然不是像小胖子所說那般,來這裡混吃混喝,而是想要調查這個案子,就必須要做背景調查,到底是衝動兇害,還是情害仇害。
首先要了解的,自然是亡者家中的情況,而想必沒有比呂不偉更瞭解他妻子的人了。
在呂不偉的盛情款待過後,李陌一也終於開始進入了調查的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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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呂不偉說自家妻子生長於水邊,打小會水,李陌一就感到十分的驚詫,因為這年月規矩很多,婦女們有女誡,除非窮苦人家或者草民百姓,否則女子是不會下水的。
而且,呂家似乎是個書香世家,這年月講究個門當戶對,呂貢生的妻子應該也不是一般人家。
如此想來,呂貢生的妻子身為大家閨秀,竟然會水,李陌一想不感興趣都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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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不偉仍舊沉浸在喪妻之痛中,談起妻子來,難免有些哽咽,李陌一也理解,一直保持著足夠的耐心。
“我娘子乃是塘河縣張氏的族女,這張氏一直協助上頭抗倭剿匪,在塘河方圓也是小有名氣的大家族,只是受制於往年家底不淨,一直無法得到上頭的承認和接納,在下不才,十五歲的時候中得了個貢生秀才,張家想要透過姻親,與上頭走的近一些,便同我定下了這門親事……”
呂不偉這麼一說,李陌一也就恍然了。
農民起義似乎是這年月常有的事,所以,上頭對民間勢力也時刻保持著警戒,張氏無法得到上頭進一步認可也不難理解,便想透過與呂家結親來達成這目的。
但李陌一不由聽出了話語中的些許疑點來,當即朝呂貢生問說:“原來尊夫人出身抗匪的張氏一族,也難怪打小會水,那我多問一句,尊夫人可曾習武?”
呂不偉聽得李陌一問話,不由面上有了些變化,不過很快就點了點頭說:“先生猜測不差,我娘子確實懂武功,也是命運作弄,不怕先生笑話,我跟她這一靜一動,倒也合拍,這種東西也是旁人無法理解的……”
呂不偉說到此處,有些動情,眼見又是要落下幾滴淚來,李陌一見他情緒激動,便趕忙搶話問說。
“我就直接問了額,尊夫人可有什麼仇家?你們這呂府雖然也在安丘鎮西南方向,但距離九圩溝有段不近的距離,那地方又是僻靜之處,尊夫人怎麼會到那兒去?”
呂不偉抹了一把淚,訕訕說:“讓先生見笑了……”
“我娘子雖然懂武功,但這事其實只有我一人知道,她是個愛笑的人,無論家裡頭還是街坊鄰里,沒有不稱讚她人和善的,並未與人結下什麼怨,平日裡也很少出門……”
頓了頓,呂不偉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繼續說:“昨夜我在書房中溫書,睡在了書房裡頭,娘子則在內宅睡下,確實不知她為什麼會跑到九圩溝去……”
“這麼說來……是有人引了尊夫人出去?這呂府上下昨夜可有人察覺到什麼動靜麼?”
如果說張氏昨夜還在呂府中,今早卻身亡在了九圩溝,加上她又暗藏武功,無論是害人動機還是案子性質,都變得更加的複雜起來……
李陌一這麼問,也是有著目的和針對性的,張氏出身抗匪名族,身手應該是不錯的,若是被人強行打暈後綁上,必定會鬧出動靜來,再者,即使呂貢生沒有跟她同房,但身為呂家大兒媳,按理來說,張氏的臥房外間,應該是有通房丫頭在伺候著的……
“早上事發之後,家中老爺子就責問過家丁和下人了,昨天夜裡並無什麼異常……只是不知道我娘子為什麼會偷跑了出去……”
李陌一不由皺眉沉思起來,若呂貢生這話當真,那麼……張氏應該是自己偷溜出去的,也只有這樣,才能悄無聲息,沒有引發任何動靜。
這案子變得有些難辦起來……
平日裡足不出戶的張氏,為什麼會在昨夜獨自偷溜出去?
李陌一也毫無頭緒,只好對呂不偉說,“我想到尊夫人的房間檢視一番,不知道是否方便?”
呂不偉應該也是怕睹物憶人,不敢再進那個房間,便朝李陌一說:“我讓通房丫頭帶著先生進去看看吧。”
呂不偉出門喊了一聲,一個小丫頭便走了進來,卻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子,臉盤倒也不錯,身材也頎長,只是太過單瘦,搓衣板的身子,頂著一個大頭,活脫脫一個豆芽菜。
通房丫頭或許與張氏的感情不錯,眼眶紅通通的,應該是因為主子的去世而哭過一場的。
李陌一一路上問起張氏平日的習慣,通房丫頭也是有問必答。
幾個問題聽下來,李陌一不由覺得,這張氏的日子著實簡單尋常,除了偶爾上街採買,跟著老奶奶到廟裡燒香外,幾乎是足不出戶的。
李陌一也問不出什麼有價值的資訊來,只好作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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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到張氏房間之後,李陌一便開始搜查各種痕跡,可惜都沒有發現異常之處。
呂不偉夫婦的房間擺設極其簡單,但仍舊能夠看出一些別出心裁的佈置,想來呂不偉和這個妻子的相處應該很融洽。
李陌一又搜查了窗臺等處,仍舊沒能找到什麼疑點,便朝那通房丫頭問說:“昨夜你什麼時候睡下的?可知道你那主子幾時出去的?”
那通房丫頭眼眶頓時紅了起來,朝李陌一回答說:“奴婢這幾天……身子有些不舒服,昨夜晚飯過後便喝了藥湯,睡得迷迷糊糊的,著實是不知道張主子什麼時候不見了……”
李陌一見得她身子骨孱弱,臉色慘白,想來這少女應該說的是真話,便也不再追問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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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氏是個會武功的女子,身手比尋常人更加敏捷靈動,想要無聲無息地出呂府,應該不是什麼難事,通房丫頭沒有察覺也是正常。
而房間裡也沒有留下什麼蹤跡,那麼調查該咋個進行下去呢?
李陌一不由坐了下來,手指有節奏地敲擊著桌面,陷入了沉思之中,那通房丫頭只是垂頭伺候在一旁,房間頓時安靜下來。
空氣之中仍舊殘留著一股淡雅的香氣,可人已不見,讓人徒添惋惜。
李陌一冷靜下來之後,便開始分析起來。
張氏的外出顯然是有什麼目的的,她主動避開了家裡的人,一定是做過了充足的準備。
而昨夜下著小雨,她必定會準備斗笠蓑衣之類的雨具,但這些尋常東西,提供不了什麼有用的資訊。
除此之外還需要什麼呢?
李陌一不由將目光轉向了自己的鞋……
不錯。
張氏雖然會武功,但畢竟是個女人,平日裡無論是裝出來的還是其他原因,都保持著一副端莊的風姿,一定穿著繡鞋,而雨天外出,穿著繡鞋是非常不方便的,也走不了多遠的路,會武功的她是一定清楚這個道理的……
也就是說,張氏在出去之前,必定是要換鞋的。
夜雨天出沒,鞋底通常會附著上泥土,而透過泥土的特性,應該能夠推測出張氏到底去過哪些地方……
李陌一禁不住從座位上跳起來,走到床邊之後,果然發現一雙繡鞋,就放在臥榻之下。
李陌一如獲至寶一般將繡鞋子取出來,旁邊的通房丫頭卻是一臉古怪的看著。
女人的鞋子與腳,在這年月是十分之密的東西,通房丫頭又不懂什麼查案線索,只看到李陌一如此開心,心中已經將李陌一當成個變態了。
李陌一仔細翻看了鞋底,果然發現上面黏附了一些泥土,用手指輕輕揉搓一番,這黑色的泥土竟然散發一股臭味,還有一股淡淡的尿素氣……
“是牛糞!”
李陌一不由面上大喜。
早先李陌一已經與通房丫頭確認過張氏昨日的行程,由於昨日下雨,張氏先在房裡刺繡,午後說是累了,便回房小睡,正好讓通房丫頭去熬煮藥湯去了。
如此說來,張氏製造了一個在房間午睡的假象,更支開了通房丫頭,獨自一人偷偷出去了一趟,鞋底才會黏上了牛糞!
張氏這一次外出,會不會跟夜間的外出有關?
李陌一不由開始暗自猜想起來,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張氏午後外出,遭遇了些什麼,才導致她不得不夜裡偷溜出去?
李陌一感覺自己距離真相又進了一步,興奮地朝通房丫頭說:“呂府中可有養牛?”
這個問題有些太過突然,那通房丫頭還傻站著不動,過得片刻才哦哦了兩聲,在前頭帶起路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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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不偉應該有些放心不下,正在房間外頭來回踱步,想進房又不敢,見得李陌一出來,聽說要去牛圈,便一同跟了過來。
聽李陌一分析說自家妻子曾經到過牛圈,呂不偉也不由疑惑說:“我娘子可不喜歡這臭氣熏天的地方,讓她整日裡繡花做女紅便已經足夠委屈她了,我可從未見過她餵養過那些牛,又怎麼會到牛圈裡去?”
猜想沒有得到驗證之前,李陌一也不好妄下結論,沉默著沒有回答。
……
到了牛圈之後,李陌一便開始四處搜查痕跡。
呂家的牛家倒也不算太小,裡頭關了足足六頭老牛。
可惜剛剛下過小雨,地上腳印足跡都被沖刷乾淨,李陌一隻能地毯式地四處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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