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老乞丐說完,一陣咒罵聲便從福滿樓傳來。
“滾滾滾!哪來的老腌臢貨,敢來老子地盤上討嫌!快滾!別沾了老子的晦氣!”
張富貴扯著那破鑼嗓子從福滿樓走了過來,肥胖的身影堵在老乞丐身後,手中的藤條帶著風聲“啪”的一聲抽在老乞丐腳邊的青石板上,濺起幾點火星。
老乞丐渾濁的眼睛瞥了張富貴一眼,輕笑一聲又深深地看著林川點了點頭,喉頭滾動,最終什麼也沒說。
他佝僂著背,拖著肩上那個彷彿裝著全部家當、汙穢不堪的破布口袋,一步一挪,沿著冰冷潮溼的秦淮河岸,緩緩消失在濃重的夜色裡。
“呸!”張富貴朝老乞丐消失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轉頭便將藤條指向林川,唾沫星子幾乎噴到他臉上:“看什麼看!趕緊幹活!今日府衙的賈大人包了場,三百籠豬肉包,兩百斤肉餡,少一兩,老子扒了你的皮熬油!”
“媽的!欺人太甚!這破活兒,老子幹完今天就不伺候了!”
看著張富貴那肥碩的背影消失在門內,林川狠狠一拳砸在冰冷的案板上,低聲咒罵後蹲下身,用刀尖颳了刮砧板縫隙裡殘留的碎肉和油垢後,一把甩在了案板上。
【寅時:血濺寒砧驚魂夜,詔獄索命破門來】
寅時將至,夜色最濃。
秦淮河上的畫舫依舊掛著昨夜的紅燈籠,在薄霧中影影綽綽。
醉紅樓飄散出的脂粉甜香與殘餘的酒氣,混雜著河水的腥潮,瀰漫在空寂的後巷。
“呼——總算……齊活了……”將捲刃的菜刀丟進一旁冰冷的水桶裡,林川發出一聲疲憊到極點的嘆息。
他扶著痠痛欲折的腰,掙扎著站起身,走到酒樓後牆邊,開始左右伸展一下僵硬的四肢,而在其身後,五六隻巨大的木桶裡,堆滿了根根分明、油光發亮的肉餡,這是他今夜將菜刀揮起數萬下的結果。
“張扒皮……比周扒皮還狠!壓榨童工,天打雷劈!擱我們那兒,你這號人是要浸豬……”
咒罵聲戛然而止!
正當林川咒罵時,一滴溫熱、粘稠的液體突然滴落在滴落在他扶著牆壁的手背上,燈光昏暗看不清,林川便下意識抬起聞了聞,一股濃重的鐵鏽味,湊近一看,竟是人體血液般的猩紅。
林川急忙揮手將那滴血甩掉,緊接著一股寒意瞬間從他的尾椎骨竄上天靈蓋。
“不會是……”他戰戰兢兢抬頭,看到酒樓房簷的景象時瞳孔驟然收縮。
只見酒樓那覆蓋著青苔的屋簷上,先前的老乞丐上半身正無力地耷拉下來,鮮血如同小溪般順著瓦片流淌,滴滴答答落下。
老漢乞丐滿臉血汙,嘴角不斷溢位暗紅色的血沫,他艱難地抬起頭,渾濁的雙眼死死鎖定林川,嘶啞的聲音艱難地從他喉嚨裡擠出。
“少……少主……”
看著眼前的景象,林川大腦一片空白,身體整個僵在原地,而老乞丐則是身體一翻從房簷砸在地上,隨後顫巍巍伸出那滿是黑泥的手猛地抓住了林川的手腕,同時,另一隻手顫抖著伸進懷裡,掏出一塊巴掌大小鏽跡斑斑的鐵片,不由分說地塞進林川懷裡。
鐵片冰涼、沉重、稜角分明,帶著粗糙的鏽蝕感順著布衣落到林川懷裡,但此刻他可顧不了這麼多,雖然江湖上每天打打殺殺不斷,但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看一個人滿臉是血的站在面前。
“江……湖……”老乞丐看著林川,嘴唇顫動,吐出兩個模糊的音節。
“咻——!”
一道尖銳刺耳的破空聲撕裂寂靜,林川甚至沒看清箭矢從何而來,只見一道烏光閃過。
“噗嗤!”
一支三稜透甲弩箭,精準無比地貫穿了老乞丐的太陽穴,箭尖帶著紅白之物,從另一側透出半寸。
老乞丐渾身劇震,眼中的光瞬間熄滅,抓住林川手腕的手無力地鬆開。他身體一歪直直的向後栽去,“嘭”地一聲悶響,砸在林川腳邊的青石板上,鮮血瞬間在林川腳下洇開。
林川此刻大腦一片空白,耳邊嗡嗡作響,只有自己心臟瘋狂擂鼓般的“咚咚”聲,震得他耳膜生疼,幾乎窒息,但濃烈的血腥味還是將他從恍惚中叫醒。
“殺……殺人了!!”一聲變了調的嘶喊卡在喉嚨裡,卻發不出任何聲音,林川死死盯著地上那具死狀悽慘的屍體,尤其是胸口那支深深沒入老乞丐太陽穴,箭尾雕刻著猙獰蟠龍紋的翎箭。
“嘔!嘔——!”強烈的生理反應終於衝破喉嚨,林川他捂著嘴,踉踉蹌蹌地衝向酒樓後門,一路留下斑斑點點的嘔吐物。
強烈的恐懼感讓他現在只有一個念頭,逃!逃到那個勉強能遮風擋雨的柴房角落!
雖然穿越兩年,林川知道這是個戰亂頻仍、人命如草芥的時代。
不過江寧城毗鄰帝都昭淮,城裡表面繁華,小偷小摸見過,官兵抓人也見過,但如此近距離、如此血腥地目睹一個活生生的人在自己面前被瞬間奪走生命……這衝擊力遠超他的想象。
他連滾帶爬地撲進昏暗油膩的廚房,本能地抓起灶膛裡一根還在燃燒的柴火,胡亂地向身後揮舞,試圖驅散那無形的恐懼。
胃部不停的痙攣著,讓他將昨夜勉強果腹的粗麵饅頭和爛菜葉殘渣一股腦地嘔了出來。
“嘔——咳咳咳……”一陣吐得昏天黑地,涕淚橫流後,他蜷縮在冰冷的柴草堆裡,身體抖個不停,手裡死死攥著那塊帶著老乞丐體溫和血腥味的鏽鐵片。
然而不過片刻,酒樓前堂突然傳來了巨大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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