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燙的薯肉燙得指尖發紅,楊東卻吃得比雲棧洞天的亞種蟠桃更香甜。
“回家體驗下生活,大城市裡太累了,還是種地輕鬆。”他笑著回答。
幾隻麻雀落在肩頭,啄食他故意漏撒的谷種,絨毛蹭在頸間像小時候母親撓癢的手。
日頭漸毒時,他躺在槐樹蔭下小憩。
當最後一縷夕陽掠過他沾著泥點的衣服時,丹田裡的小金人突然睜開了眼睛。這個曾經揮袖就能移山倒海的元嬰,此刻正學著他的樣子,笨拙地用手去接,那滴從稻葉上滾落的露珠。
申元通趕到時,只見師尊枕著鋤頭酣睡,嘴角還粘著烤紅薯的焦皮。
更令他駭然的是——楊東的元嬰竟在丹田裡抱著釘耙打盹。
暮色正從遠處的山脊線漫過來,像一盆放涼了的洗硯水,將老屋的輪廓洇成模糊的剪影。
夕陽將沉未沉時,田埂上的野薔薇開得正盛。楊東彎腰插完最後一株秧苗,褲管上的泥漿已經乾結成龜裂的地圖。
遠處傳來高跟鞋踩在碎石路上的脆響,他抬頭望去——徐若淼提著行李箱站在田壟盡頭,米色風衣下襬沾著長途汽車的汽油味,髮梢還掛著縣城四月特有的柳絮。
“東子?”她的聲音有些清冷,卻還帶著小時候喊他回家吃飯的調子,“你咋回來種地了?“
楊東在溝渠裡涮了涮手上的泥,指節上當年為她摘野薔薇留下的疤還在。
徐若淼的指甲油斑駁脫落,右手無名指有長期戴婚戒的蒼白痕跡,但現在空空蕩蕩。
“城裡......太吵。”他遞過剛摘的茅莓,這種野果他們小時候常偷吃。
徐若淼接過時,他看見她腕上青紫的掐痕——像是被人用力攥出來的。
“今晚到我家吃飯吧,我帶了學校旁邊的滷味兒!”徐若淼邀請道。
“好啊。”楊東點了點頭。
徐家老宅的八仙桌上,徐母端出的紅燒魚還像十年前一樣煎得焦香。
徐若淼說話時總在摸左手無名指:“貸款部天天催業績...王總說再完不成就滾蛋..”她突然嗆住,魚刺卡在喉嚨裡咳得滿臉通紅。
楊東用筷子尾端輕輕一挑,那根刺便乖乖游到碗邊——就像小時候幫她挑出彈珠那樣自然。
徐若淼沒注意到異樣,還在絮絮說著:“唉,喉嚨裡的魚刺呢,真倒黴……有時候我也真想回來種地算了……”
回家路上,楊東掏出老人機撥通宋家電話:“縣農商行貸款部的徐若淼...我朋友……想想辦法關照一下,可以從我的份額裡面扣……別讓她知道。”
結束通話後,他摸出兜裡那枚茅莓。
果實被捏得滲出汁液,像極了徐若淼今天憋回去的眼淚。
遠處曬穀場上,幾個孩童正在玩跳房子,粉筆畫出的格子和他們以前跳的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