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發現她身後,還綴著個人。”
程煜一愣,心道張三看到王雨燕離開茶樓之後,的確是一路跟著她,看到她回了自己家,這才轉頭找到李四一起回了衛所的。沒想到他沒被王雨燕發現,倒是被苗小乙看見了。
“詳細說說。”
苗小乙舔了舔嘴唇,說:“我當時正在頭兒你家巷口的一個糖水鋪找鋪主問話,看到王姑娘,原本我也沒多在意,比起昨日,王姑娘回家的時間還早了些。可是我很快就發現有人跟著她,就多留了些心,我也是擔心有人對她有什麼想法別回頭影響到頭兒你。”
“不用解釋那麼多,這本就是你作為一個快手的職責,直接說事。”
“跟在王姑娘身後的人,沒有跟進巷子裡,而是在另一頭牆根底下蹲了下來,摸出一把瓜子嗑著,就像是個閒漢找了個避風的地方歇歇腿一般。
可是,臨近酉時,天色已經有些暗了,即便是個閒漢,這個點不回家吃飯,卻在那兒歇腿本就有些古怪。我一邊問著糖水鋪主,一邊暗中觀察。
那個時候我還沒意識到這人是跟著王姑娘的,只是覺得他的行跡有些古怪。
但是很快,我發現王姑娘邁步上了臺階,跟門口倚著的你家的小廝打了個招呼,就進門不見了。然後,那個閒漢也立刻站起身來,把手裡的瓜子往地上一摔,掉頭疾走。
我這才意識到,此人蹲下身後,雖然像是在嗑著瓜子,但其實眼神是一直關注著巷子裡的。
我有心跟上去,但還沒動身,就看到王姑娘又從頭兒你家裡出來了。我揹著巷口,繼續盤問糖水鋪的鋪主,藉著鋪簾遮擋,我看到王姑娘走到巷口的時候,停下了腳步,四下張望了一番,這才又循著原路返了回去。
這時候,我明白了,王姑娘知道後頭有人跟著她,所以她才假意回去,但顯然還有事沒辦,就又從家裡出來。我猶豫了一番,但還是遠遠的跟上了王姑娘,也沒有刻意的遮掩,反正她也認識我,知道我是你手下的快手,若是被她瞧見了,就說是在巡街便可。
不過王姑娘顯然並沒有把我放在心上,倒是一路之上不斷的注意著街道兩旁的人,似乎是在擔心還有人在跟著她。王姑娘腳步頗快,我也一路跟隨,我看到她走到靠近客來香茶樓還有兩個鋪面位置的時候,在一個正在收攤的賣簪花的攤子前,跟攤主交談起來。
說的什麼我聽不見,但我也注意到,剛才跟著王姑娘的那個人,正站在客來香門口,旁邊又走過來一個看上去跟他身量相仿眉眼之間也與他有相似的猥瑣的漢子,兩人當街低語了幾句,恰逢鼓樓上傳來申正三刻的梆子聲,那倆人便急匆匆的離開了。
而王姑娘見到他們離開之後,在簪花攤子上買了根簪花,也走到了客來香的門口。不過,王姑娘並不是走向客來香,而是走到了客來香的斜對過,那兒有個下馬石的樁子,王姑娘很是沒樣子的坐在了那根樁子上。
我有些不解,但怕王姑娘看出來我是跟著她來的,就只能徑直走過去,假意才注意到她,跟她打了個招呼。跟她打招呼的時候,我發現王姑娘神色之間略微有些慌亂,但很快鎮定下來,衝我笑了笑,回了聲好,我便走了過去。走了十餘步,我回頭看了看,發現王姑娘已經起身離開了。”
程煜聽完,沉吟道:“所以,你是覺得我大哥那個義妹早已發現身後有人跟蹤,所以她才假意回家,但卻還有事沒有做完,於是又返回到原處?”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但王姑娘顯然對身後有人吊著是心知肚明的,除了坐在下馬石的樁子上有些古怪,而且就坐了那麼一小會兒,幾乎是屁股還沒來得及把石頭焐熱就走了,其他的我也沒發現她有什麼動作。”
程煜拍了拍苗小乙的肩膀,說:“嗯,你有心了,剛才怎麼不說?”
“那麼多人在,這又是頭兒您家裡的事情,我怕說了引起有些二胡卵子多心怪意的。想著頭兒你還沒簽押,就留下來等著你,單獨與你分說。”
程煜笑了笑,心思一轉,道:“你回去換件乾淨的衣裳,最好的那件,我今兒帶你去聽曲兒去。”
苗小乙一愣,有些赧然的說:“那種地方,哪裡是我這種人去得的,頭兒您自去吧,我回去吃我娘做的飯去。”
“少廢話,讓你跟我去你就只管去。趕緊的,回去換身衣服,上次沈十八娶媳婦兒的時候,你穿的那身就不錯。回去的路上,給你娘帶只燒雞,然後你去趟我家裡,跟安福兒說我今天不會去吃飯了,再去翠玉的院子附近等我。”
說完,程煜也懶得跟苗小乙再多說,一甩袖子,進了班房,換了自己那身便服之後,程煜這才離開縣衙。
原本是打算再去趟北城門的,找趙半甯問問關於戲班的事情,可是再一想,這戲班問不問的也不吃勁了,反正發丘中郎將即便不是那兩個唱雙簧的傢伙,也離他們不遠了,於是乾脆直接朝著翠玉的院子走去。
這個點兒其實還不到院子開門的時候,勾欄通常沒有飯食,所以來打茶圍的就要來的晚些,而青樓不同,青樓是吃住玩集於一體的,若非當值之人,去青樓的話,往往申正就去了,甚至剛過申時就會有些性急的已經邁步進了青樓的大門。
但是程大少是什麼人?那可是全塔城所有青樓勾欄都恨不得他日日光顧的主兒,看到程煜走向院門,門口的龜奴早就腆著笑臉迎上前去。
“哎喲,程頭兒,您今兒來的可夠早的,您這是想我家翠玉姑娘啦?”
程煜板著臉,說:“我想她有個吊用,她難不成還會想我啊?”
“這您還真別說,我家翠玉姑娘對程大官人您可是日思夜盼的,要是知道您今天來啊,她怕是早就親自到門口來迎接了。”
“好,那你現在喊她出來。”程煜也是故意跟龜奴較勁。
龜奴有些尷尬,雖說只是個勾欄的頭牌,可還真沒聽說有哪位恩客真的能讓姑娘們到門口來迎接的。塔城畢竟不是京城那種大地方,這裡最大的官兒也就是營兵的守備,而且他絕不敢報著自己守備的身份就來勾欄找姑娘,不像京城金陵,有的是二品三品的大官,絲毫不避諱的夜夜流連這些煙花之地。
“程大官人您就別消遣小的了,您這個點兒來,怕是還未用膳吧?要我去隔壁酒樓置辦些酒菜,好讓您與翠玉姑娘共飲幾杯麼?”
雖說勾欄的頭牌通常在打茶圍的時候頂多也就是露露面,遇到茶圍檔次比較高的時候也頂多就是獻舞一曲,想要跟這類姑娘把酒言歡,那就得等到茶圍曲終人散,姑娘選了你做入幕之賓之後,才能去後院進房喝酒辦事。但是遇到程煜這樣在塔城也算是數一數二的富戶的年輕公子哥兒,任何一家勾欄的頭牌也不會自矜到那個程度,程煜沒吃飯,陪他吃點兒就是了,吃的程大少高興了,少不得就是三五兩的茶圍錢。
要知道,即便翠玉也算是塔城裡的紅倌兒之一了,但她的茶圍也就是白天二錢晚上五錢,十個客也比不上一個出手動輒三五兩的程煜。
“嗯,你差人去辦吧,菜不要多,精緻些,酒就拿他們家的太白醉,你們這院裡的酒太娘們唧唧的了,喝的麼得勁。”
龜奴一聽,喜笑顏開,二話不說就直奔隔壁的酒樓。
之所以這麼高興,也是因為程煜叫置辦酒菜,到時候甭管酒菜錢多少,他少不得會賞個二三錢銀子做跑腿費,塔城縣裡任何一家勾欄的龜奴,對程煜的阿諛,那都是發自內心的奉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