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歸墟劍宗的第三日,林厭牽著楊冰清的手站在清河城的青石板路上。清晨的薄霧尚未散盡,賣花姑娘提著竹籃穿街而過,籃子裡的茉莉沾著露水,香氣混著隔壁包子鋪飄來的麥香,在潮溼的空氣裡漫延。
楊冰清攥著林厭給她買的糖畫,指尖被糖漿黏得發亮。她仰頭望著街邊酒樓上掛著的紅燈籠,輕聲道:“原來人間的房子是這樣的,連窗欞上都雕著花。”
林厭替她拂去落在髮間的柳絮,黑色的衣袍在人群中格外惹眼。他換了身尋常布料的衣衫,卻依舊掩不住周身疏離的氣質,路過的行人總忍不住回頭看他,又被他眼底的淡漠驚得慌忙移開視線。
“先找家客棧住下。”林厭握住她微涼的手,“你昨日說想吃桂花糕,前面街角有家鋪子。”
楊冰清笑著點頭,腳步輕快地跟上他的步伐。她的裙襬掃過地面,帶起細小的塵埃——這是她第一次真正踏入人間,那些在宗門典籍裡看過無數次的描寫,此刻都化作了鮮活的畫面:挑著擔子的貨郎搖著撥浪鼓,穿粗布短打的孩童追逐嬉鬧,還有胭脂鋪前對著銅鏡描眉的婦人,鬢邊斜插著一朵新開的海棠。
他們拐進巷口時,一陣哭喊聲突然劃破了清晨的寧靜。
“放開我!我死也不嫁入王家!”
一個穿粗布衣裙的少女被兩個家丁模樣的壯漢拖拽著,髮髻散亂,布鞋早已跑丟了一隻,bare的腳踝在青石板上磨出了血痕。她拼命掙扎,指甲摳進路邊的泥地裡,留下幾道深深的血痕。
“別給臉不要臉!”領頭的壯漢啐了口唾沫,“王少爺能看上你,是你家祖墳冒青煙了!再鬧,仔細你的皮!”
圍觀的百姓漸漸聚攏過來,對著這夥人指指點點,卻沒人敢上前阻攔。
“這不是張屠戶家的閨女嗎?怎麼被王家盯上了?”
“聽說王老爺要給兒子納第七房妾室,昨天在街上瞧見了張姑娘,當場就拍板要抬進府裡。”
“作孽啊,張姑娘才十六,聽說早就和城西的貨郎定了親。”
“噓——小聲點,王家在清河城一手遮天,小心禍從口出。”
楊冰清看得眼眶發紅,下意識地攥緊了林厭的衣袖:“他們怎麼能這樣……”
林厭的目光落在少女沾滿汙泥的臉上,那雙眼睛裡的絕望像根細針,輕輕刺了他一下。三百年前在秘境裡,他也曾見過這樣的眼神——那些被魔族擄走的凡人,在祭壇上徒勞掙扎時,眼裡也是這樣的光。
“住手。”
清冷的聲音突然響起,不大,卻清晰地鑽進每個人耳朵裡。喧鬧的巷口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說話人身上。
林厭不知何時已鬆開楊冰清的手,緩步走到那兩個家丁面前。他身形清瘦,穿著洗得發白的青布長衫,看上去與尋常書生無異,可那雙眼睛裡的寒意,卻讓兩個身經百戰的家丁莫名打了個寒顫。
“哪來的野小子,敢管你家爺爺的閒事?”領頭的壯漢色厲內荏地吼道,他試圖用氣勢壓倒對方,手卻不自覺地握緊了腰間的短棍。
林厭沒說話,只是伸出兩根手指,輕輕搭在壯漢抓著少女胳膊的手腕上。
“啊——!”
淒厲的慘叫聲驟然響起。那壯漢像被烙鐵燙到一般猛地縮回手,卻發現自己的手腕以詭異的角度扭曲著,骨頭碎裂的聲音清晰可聞。另一個家丁見狀不妙,掄起短棍就朝林厭後腦勺砸去。
楊冰清驚撥出聲,卻見林厭彷彿背後長了眼睛,側身避開的同時,抬腳輕輕一勾。那家丁重心不穩,結結實實地摔在地上,短棍脫手飛出,正好砸在自己的額頭上,頓時血流如注。
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圍觀的百姓都看呆了,誰也沒想到這個看似文弱的年輕人出手竟如此狠辣利落。
“你……你知道我們是誰家的人嗎?”倒地的家丁捂著額頭,聲音發顫,“我們是王老爺府上的!你敢傷我們,王家不會放過你的!”
林厭彎腰扶起那個嚇傻了的少女,聲音依舊平淡:“回家去。”
少女愣愣地看著他,直到楊冰清走過來,替她理了理凌亂的衣襟:“快走吧,再晚就來不及了。”她才如夢初醒,對著兩人磕了個響頭,連滾爬爬地鑽進了旁邊的小巷。
“你等著!”受傷的家丁互相攙扶著,撂下句狠話便倉皇逃竄。
巷口的人群漸漸散去,有人臨走時還不忘回頭打量林厭,眼神裡有好奇,也有擔憂。
“我們是不是惹麻煩了?”楊冰清看著那些人離去的方向,有些不安,“那個王家聽起來很有勢力。”
林厭替她拂去鬢邊的碎髮,指尖帶著微涼的溫度:“麻煩總會找到上門的。”他頓了頓,補充道,“但我不會讓它碰你。”
楊冰清的心安定下來,她仰頭看著林厭的側臉,晨光勾勒出他下頜的線條,依舊清冷,卻比在宗門時柔和了許多。
兩人剛走出沒幾步,就見街角跑來個氣喘吁吁的小男孩,約莫七八歲的樣子,穿著打補丁的短褂,手裡緊緊攥著個布包。
“恩人!等一等!”男孩跑到他們面前,撲通一聲跪下,“我叫小石頭,是張姐姐的弟弟。俺爹孃讓俺來給恩人送些謝禮。”
他解開布包,裡面是幾塊用油紙包著的桂花糕,還有一小串用紅繩穿著的銅錢,大概有二十來文的樣子。
“家裡沒什麼好東西,這是俺娘今早剛蒸的糕,您別嫌棄。”小石頭仰著髒兮兮的小臉,眼睛亮晶晶的。
楊冰清看著那些帶著溫度的桂花糕,想起自己早上還唸叨著想吃,心裡一暖。她剛想接過來,卻被林厭按住了手。
“東西拿回去。”林厭看著小石頭,“告訴你們家人,最近幾日不要出門,尤其是不要靠近城西的王家府邸。”
小石頭愣了愣,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俺記住了。那……那恩人您貴姓?住在哪裡?等俺姐姐好了,俺們全家都去給您磕頭道謝!”
林厭沒回答,牽著楊冰清轉身離開。楊冰清回頭看了眼站在原地的小石頭,見他還捧著布包望著他們,便對著他笑了笑,揮了揮手。
兩人走到正街,楊冰清忍不住問:“為什麼不讓他們道謝?我們幫了他們,接受感謝也是應該的。”
“樹大招風。”林厭淡淡道,“在人間,太過惹眼不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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