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如墨。
清泠泠的蛾眉月在院中灑下一片清輝。
“姑姑?”
聽著從屋裡忽然傳出來,明顯區別於之前那陣動靜的隱隱抽泣聲,寒酥扯了扯瑛姑姑的袖子,目露擔憂。
瑛姑姑也沒底兒,擔心自家主子迷迷糊糊惹惱了殿下,在哭著求饒呢。
她不由看向對面的海順。
見海總管鎮定自若地抄著手,坐在小福子不久前搬來的椅子上,瞧著像是絲毫沒受屋裡的動靜影響。
瑛姑姑不由鬆了口氣。
拍拍寒酥的手:“再看看。”
殊不知海順這會兒也懵著呢,生怕下一刻他們家爺就怒不可遏地叫人。
也是怪了。
聽著動靜都結束一場了。
又不開始第二場,又不叫人進去伺候,兩位主兒在裡頭說嘛呢?有啥可說的?
屋裡。
駱峋坐起來,摟著懷中人的腰和她面對面坐著,就著錦被的角給她拭淚。
“哭個什麼?”
檻兒不想哭,但忍不住。
明明他的語氣還是那麼冷。
明明知道他只是隨口一說,不是因為心裡有她而說這樣的話來哄她開心。
也知道,上輩子剛開始的悽苦很大程度是自己造成的,可檻兒就是控制不住。
上輩子診出有孕的時候她多怕啊,她還不到十六歲,沒有做過新娘子。
沒有和丈夫日常相處過。
可她的肚子裡就有小娃娃了。
還是要替別人生的。
她怕娃娃在自己的肚裡長不好,怕太子妃去母留子,怕生產時橫死。
可她連怕都不敢表露出來。
因為太醫說了,要保持心情愉悅孩子才能長好,所以太子妃給她下了命令。
於是,她每天都要強迫自己開心。
而他呢?
他來看過她,賜了賞。
卻也僅此而已,半個字都不曾同她多說。
可她不敢怨他,因為她只是奴婢。
因為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子!
她不敢怨也不敢言。
她只求能平平安安生下這個孩子。
後來孩子漸漸在她肚裡長大,每逢夜深人靜,她感覺到它在裡面動,感覺到那種與自己骨血相連的親密。
她恍然如夢地想,這便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與她血脈相連的親人。
於是她生了貪念。
她開始想自己養孩子了。
可她不敢表現出來,他也沒有再來。
直到孩子出生,她連面都不曾見到就被人抱走了,他才坐到她的榻前。
生硬地握著她的手,說:“辛苦了。”
她當即就撐不住了。
嘴上說著“奴婢不辛苦”,眼淚嘩啦啦流個不停,也是那回,他第一次主動擁住她。
如今他不但准許她日後將孩子養在自己身邊,還親口許諾她,說他會和她一起養孩子,養他們的孩子。
沉積在心底多年的委屈和不甘便如同決堤的洪水,全隨著眼淚冒了出來。
想打他,咬他。
想把上輩子的委屈全發洩出來!
可她不能,至少現在不能。
“妾身、妾身是高興的,高興的……”
檻兒抽泣。
有意表現出喜不自勝,可在駱峋聽來,她聲音裡的哽意卻不全然是高興的。
但他不是很能理解。
只當她是因這件事生出了諸多旁的感慨,畢竟,她有她的自尊和不安。
“好了,不哭了。”
駱峋環住檻兒,讓她偎在他肩頭。
“此事乃孤當初應下你的,不能算作賞,想想還有何想要的,孤另給你。”
檻兒暫時想不到。
料子首飾什麼的這人半月前才賞過,如今明確應允了她這件事,短時間內檻兒還真沒什麼別的欲求。
但他既然說了這回她有功,當賞,若她只說些套話倒顯得沽名釣譽。
檻兒忽然有種莫名的心累。
她都難受成這樣了,還要分心考慮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