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外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阿竹臉色驟變:“不好,被發現了!”
她拉著小道士往牢房深處跑,那裡有個廢棄的排水口,是她父親標註的逃生路線。
可已經晚了。
火把的光刺破黑暗,照亮了密密麻麻的弓箭手,他們的箭尖都對準了小道士的胸口。
為首的是個獨眼龍,臉上的刀疤從額頭延伸到下巴,手裡的長刀在火光裡泛著冷光。
“秦堂主果然沒猜錯,”獨眼龍獰笑起來,
“真有魚上鉤。”他揮了揮手,弓箭手的弓弦繃得更緊,
“抓住這白髮的,賞十兩銀子!”
小道士把阿竹護在身後,緩緩拔出劍。
劍身在昏暗裡閃著寒光,劍柄上的黑髮被風吹得飄動,像條不安分的蛇。
他想起師傅教的“老君拂塵”,本該是防守的招式,此刻卻被他使出了橫掃千軍的狠勁。
劍光閃過,三支箭應聲落地。
獨眼龍沒想到這瘋癲的白髮漢子竟有如此身手,愣了愣才喊道:“給我上!死活不論!”
箭矢如雨點般射來。
小道士拽著阿竹在牢房間穿梭,劍身在石壁上劃出刺耳的聲響。
他的肩頭中了一箭,鮮血瞬間染紅了破衣,卻像感覺不到疼似的,反手一劍刺穿了衝在最前面的弓箭手的咽喉。
“師兄……”阿竹突然指著牢頂,聲音帶著驚恐。
小道士抬頭,只見橫樑上刻著兩個歪歪扭扭的字——平安。
那是他教小茜刻的,她總說字如其人,要刻得方方正正才好看,結果自己刻得東倒西歪。
此刻這兩個字被人用刀劃得亂七八糟,旁邊還添了行小字:秦堂主說,等抓到你師兄,就把這字改成‘黃泉’。
“啊——!”
小道士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嘶吼。
所有的理智瞬間崩塌,瘋癲的火焰吞噬了清明。
他的劍招變得毫無章法,卻帶著毀天滅地的戾氣,“隨風擺柳”的變式竟擰斷了獨眼龍的胳膊,“金菊吐蕊”直刺他的心臟,完全不顧及自身的防禦。
阿竹嚇得捂住嘴。
她從沒見過這樣的小道士,白髮飛舞,眼底赤紅,像頭被激怒的獅子。
那些關於道觀的回憶,關於小茜的思念,此刻都化作了最鋒利的刀刃,不僅對著敵人,也在割裂他自己。
混亂中,小道士瞥見獨眼龍腰間的玉佩——和秦鶴的一模一樣,刻著個“鎮”字。
他想起阿竹說的,鎮武堂的人都戴著這樣的玉佩,等級越高,玉質越好。
獨眼龍的玉佩上沾著暗紅色的痕跡,像是乾涸的血。
“說!小茜在哪!”他一腳踩在獨眼龍的胸口,劍尖抵住他的喉嚨,聲音冷得像冰。
獨眼龍咳出一口血,卻還在笑:
“那丫頭?早就被堂主送給知府當玩物了……聽說性子烈得很,被打斷了腿還在罵……”
“噗嗤。”
劍刃劃破皮肉的聲音在狹小的地牢裡格外清晰。
小道士拔出劍,鮮血濺了他滿臉,像開了朵妖異的花。
他轉身看著目瞪口呆的阿竹,眼神裡的瘋癲漸漸退去,只剩下空洞的疲憊。
“我們走。”他說,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
排水口比想象中狹窄,僅容一人透過。
小道士先把阿竹推了出去,自己則斷後。
爬過黑漆漆的通道時,他的手摸到塊布料。是從獨眼龍身上刮下來的,黑得發亮,上面繡著方勝紋,和廢墟里的布片一模一樣。
他把布片塞進懷裡,緊貼著青布鞋。
外面傳來了鳥鳴,陽光透過石縫照進來,在他的白髮上投下細碎的光斑。
第阿竹在外面等他,臉上還帶著驚魂未定的神色。
“接下來去哪?”她問。
小道士望著鷹嘴崖的方向,那裡雲霧繚繞,像藏著無數的秘密。
他想起老婦說的礦脈圖,想起獨眼龍提到的知府,想起橫樑上被劃爛的“平安”二字。
“去州府。”他說,聲音裡沒有了瘋癲,也沒有了清明,只剩下一種近乎麻木的堅定,
“他們欠的,總要一一討回來。”
風穿過石縫,發出嗚咽般的聲響,像是在為那些逝去的靈魂哀悼。
小道士的腳步很慢,卻一步比一步沉重,彷彿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
他握緊了劍柄,轉身朝著州府的方向走去,白髮在風中飄動,像一面孤獨的旗幟,在通往深淵的路上,越走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