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三年秋天的洪汛,確實是百年不遇的大災。
幾天之內,兩廣各府同時下起了大雨,左江、右江、黔江、柳江、賀江……廣西境內的所有河流的水位,在同一時段暴漲。
洪水在南寧、潯州、梧州等河流交匯口阻塞,致使沿岸的大量城池,遭到了滅頂之災。
貴縣地勢較高,還有大量民夫日夜搶修河堤,是堅持得最久的。
然而人力畢竟有窮時,再怎麼搶修,以無法對抗如此奇災。
到了八月二十二,水位又上漲了一丈,幾乎與河堤平齊。
咆哮的巨浪,湍急的暗流,不斷侵蝕著河床,在堤壩上掏出一個個管洞。
陳子履知道,是時候撤退了。
他爬上南門城樓的最高處,敲響了本月的第二次警鐘。
“咚咚咚~!”
隨著悠揚的鐘聲響起,留守大堤的青壯民夫們,互相吆喝起來。
“縣尊有令,撤退,撤退。”
“上城牆,上城牆,勿要落下一個人。”
“閘門快塌了,快走……”
陳子履扶著護欄,俯視著城池內外。
因為多堅持了兩天,貴縣城的損失,被降到了最低:
老幼婦孺,能找到的,全都接走了;
糧食、金銀、牲畜、鍋碗瓢盆,能帶走的,老百姓都儘量帶上了;
常平倉的賑濟糧,縣衙的卷宗文冊,亦全部搬到了城牆上,好好地存放這。
除非抽刀斷流的神仙駕到,否則,不可能幹得更好。
留守大堤的青壯們,沿著河堤狂奔,陸續上了城牆,陳子履最後懸著的擔憂,也放了下來。
“就這樣吧。”
他心中默默唸念著,再次拉響大鐘。
“咚咚咚~!”
“咚咚咚……”
巨浪反覆衝擊拍打,閘門附近的臨時大堤,終於頂不住壓力,轟然倒塌。
渾黃汙濁的洪水咆哮而入,很快填滿蓄水湖,灌進縣城的大街小巷。
僅過了幾刻鐘,地勢較低的街巷,即被洪水徹底淹沒。
城西的武聖宮,菜市口的城隍廟,城東的三界祖祠、縣學、文廟,皆淹沒水底。
就連地勢最高的縣衙,亦被淹了大半,只露出屋頂的尖尖。
唯有一丈多高的包磚城牆,仍在洪水中巍然矗立,倔強地向老天宣告,這座城還未屈服。
城樓上,本地的胥吏、衙役,看到家園盡毀,或掩面而泣,或失聲痛哭。
孫二弟、沈汝珍、林傑,還有巡道的那隊兵丁等人,也震撼得說不出話來。
人人都在感慨,洪災如此之威,真是鬼神莫敵。
鐘樓上,黃中色看著這個慘烈景象,終於徹底折服。
他向陳子履鄭重一拜,由衷地致歉:“你是對的,我輸了。”
“無所謂輸贏。”
陳子履忙了整整一個月,身體十分疲憊,不過重錘終於落下,心中的重壓,倒是消失得無隱無蹤。
他躬身回禮,又向謝三恭敬一拜:“還請兩位上官,向陛下稟明災情,懇求陛下開恩,減免廣西賦稅和遼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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