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這時,阮玉竹才終於真正感到後怕。
她看清了定國公的眼神,父女多年,她比誰都明白這個眼神意味著什麼。
“父親……你,真想要女兒和整個臨安伯府為長姐陪葬嗎?你怎麼這麼狠心啊!”
定國公看也不看她一眼,只催促身邊人替他更衣。
“這話可就好笑了。”說話的是桃夭。
“你對外祖父下蠱時,怎麼不問問自己,為何這麼狠心,連生你養你的生父都狠下毒手?”
桃夭眼底滿是譏誚和憤懣,“還有對你呵護備至,救了你無數次的明賢妃娘娘,她又何其無辜!?”
她的話懟得阮玉竹說不出話來。
阮玉竹哭紅了眼,卻壓不住因驚懼而狂跳的心。
京臣好不容易得到將功折罪前往南邊賑災的機會,她決不能讓京臣為了她當年的糊塗事,毀掉大好前程!
她又朝著沉默不語的定國公爬了幾步,悽然求道,“父親,骨肉一場,您就饒了女兒這一回吧!女兒從明日開始就去長姐墳前懺悔恕罪,今生今世,絕不會出現在您面前!”
桃夭卻是微側半步,擋住了她。
“就算外祖父不進宮,本妃也會進宮,將一切如實稟報皇上,請皇上發落。”
阮玉竹氣極,只能滿目腥紅瞪著她,“你這瘋子,我不過是要你嫁給蕭時凜罷了,你為何恨我至此?!”
見桃夭不為所動,她捶著青玉石面痛哭出聲,“孽女,我生你養你,竟喂出一隻白眼狼來!真是報應,報應啊——!”
可不論她如何演,洛桃夭似都不為所動,涼涼撇嘴,“老白眼狼養出小白眼狼,不正常嗎?”
洛紫曇忍不住擰眉,“洛桃夭,你是不是忘了,你也是臨安伯府的一員!”
桃夭悠悠笑了,“託公主的福,如今我已經是承王妃,相信王爺念在一夜夫妻百思恩的份上,定會在皇上面前保我無恙。”
“至於舒太妃,她得知我連臨安伯府這座‘靠山’都棄了,自此無依無靠,任由她拿捏,只會更高興。”
聞言,阮玉竹的哭聲戛然而止。
她與洛紫曇四目相對,彼此皆是陡然一顫。
驚懼如冰面一腳踏空,沉入無底冰河。
洛桃夭……說得也不無道理!
桃夭看向定國公,“外祖父,不如讓公主陪著您進宮吧。”
洛紫曇一聽,猛地轉頭瞪她。
她何時說過自己要進宮?
桃夭先一步堵了她的話頭,“怎麼,事關明賢妃,公主的生母,您難道不想看看,皇上會如何處置謀害明賢妃,害得他們生離死別的惡人?”
語中意味深長,“又或者說,在公主眼裡,早就把您養大並且送到皇上身邊的人,當成了自己的生母?”
“洛桃夭,你別信口雌黃!”洛紫曇氣急敗壞,一顆心撲通狂跳,幾欲撞出胸腔。
什麼叫騎虎難下,她今日終是體會到了!
她的目光在阮玉竹和桃夭之間徘徊,終是咬牙道,“她害本宮一家人分離十七載,累得本宮再也無緣得見母妃,本宮豈會認賊做母!?”
桃夭唇角輕勾,“既如此,就勞駕公主一起入宮,與皇上說清楚今日的來龍去脈吧。”
“外祖父病體未愈,由公主轉述,最好不過。”
“說就說!本宮還怕你不成!”嘴上應得痛苦,洛紫曇指尖縮在衣袖裡,死死捏著汗溼的手絹,一顆心早已沉到底。
該死的桃夭,這是想逼著她親自指認母親……
這回,她怕是保不住母親和臨安伯府了!
見阮大夫人幾人已經在替定國公準備朝服,桃夭無視忐忑不安的母女,朝門外走去。
還未出房門,就見一道紅影掠了進來。
定睛一看,正是折雨。
“屬下來請王妃回府!”折雨的表情難得嚴肅。
桃夭想起夜澈臨走前的臉色,心裡忽然咯噔了聲。
難道夜澈體內的噬心蠱幫外祖父引出米蠱後,還會對宿主本人有什麼影響?
思緒紛亂,就聽折雨湊到她耳際急聲道,“太妃說王爺縱容您不敬長輩,枉顧禮數,悖逆狂妄,要命人將您抓回去!”
桃夭抬眼見折雨渾身溼透,似才發現外面竟不知何時下起了大雨。
她脫下身上的披風攏在折雨身上,“慢慢說。”
折雨的焦躁似乎被桃夭天崩於前面不改色的鎮定撫平了,說話語速也緩了下來。
“王爺命我們攔人,跟太妃的人起了衝突,太妃急怒攻心突發喘症卻不肯就醫,王爺為了讓她息怒,自請去跪祠堂。”
“王爺的身體如何?”若夜澈好端端的,跪個祠堂罷了,折雨不至於慌成這樣。
折雨再次在心裡歎服桃夭的敏銳,壓低聲,“王爺的眼睛又開始變色了。”
她看了阮修墨一眼,“若王妃要隨定國公進宮,讓阮神醫先跟我走也可以。”
桃夭卻是沉默。
如今她已經是承王妃,今日的麻煩,說到底還是因她而起……
片刻間,她下了決定。
“我隨你回去。”
她轉身走到阮清雲和阮修墨跟前,“府裡出事了,我得回去一趟,請舅父讓表哥陪著外祖父進宮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