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願望不必宣之於口,亦不能宣之於口。
不會實現的東西,又何須搬出來擾人?
“你呢,有什麼願望?我替你寫。”他問。
她想了想,臉色一紅,“少主,我希望你的腿能好起來。府醫說,你的腿沒有傷到骨頭,是傷到了經脈,一半是經脈傷,一半是心病。我希望有一天少主能好起來,親自走遍這楠國河山。”
他嘆了口氣,眼中暗淡更明顯,想抬手摸摸她的頭,手伸到一半,卻又放下。
“為了治腿傷,這些年已找遍天下。尋來尋去,不過一句‘無藥可醫’。”
他霍乾念不是個容易放棄的人,可最後也漸漸認命了。
看著她難過的神情,他強忍住想擁她入懷的衝動。
明明她近在眼前,只要伸手就能碰到,他卻覺得那麼觸不可及。
他的心,只能藏躲在滿腔巨大的無力與失落裡,連拿出來給她看都不能。
他落寞道:
“雲琛,這世上有些事,是非人力可為的……”
比如讓一雙多年動不了的腿好起來。
比如讓你知曉我的心意。
比如,盼著有一天,你能像我對你這般動心不已。
想到這,他心情越發沉鬱,許久再也無話,早早睡去。
可惜守歲的夜總是吵鬧,夢裡也不太平。
霍乾念又夢見那年幽州城外,那無數身穿紅衣的血衛如潮水般湧上來。
刀尖刺穿胸膛,砍斷手腳……遍地是霍幫護衛的屍體。
所有霍幫精心培養多年的暗衛、親衛、近衛,在令人聞風喪膽的血衛面前,通通不堪一擊。
殺啊殺……
殺不盡的血衛,流不盡的血……
直到所有霍幫人都死光了,霍乾念最信任的親衛拼著最後一口氣,一邊吐血不止,一邊駕著馬車狂奔,載著他逃命。
霍乾念倒在馬車裡,滿臉滿身都是血,手累得痙攣抽動,幾乎要握不住隱月劍。
最後,霍乾念看見他那從小一起長大的親衛,渾身都是血窟窿,捧著一截斷裂的腸子搖搖欲墜,對著他慘笑:
“對不起……少主……我撐不住了……”
下一刻,視線天旋地轉,馬車跌落懸崖,雙腿傳來劇痛……
“腿......”霍乾念從夢中猛地驚醒,入眼是臥房熟悉的床幔。
屋外,守歲的爆竹聲還在響,潤禾睡得昏天暗地,哈喇子流了一枕頭。
霍乾念感覺後背全都被汗溼透了,他想撐著胳膊坐起來,手上卻使不出力氣。
雲琛呢?
他看看空空如也的榻邊,剛想開口呼喊,下一刻,卻望到雲琛立在外間屋子的窗欞下。
她雙膝跪下,兩手合十,仰頭望著那千年不變的冷冰冰的月亮,無比虔誠地喃喃道:
“菩薩,如果世上總有些事非人力可為,那神力可以嗎?”
皎潔的月光灑在她白皙的面容上,投進她純粹無瑕的眼中,染得她一身聖潔。
“菩薩啊菩薩,我願意用十年壽命,換少主腿傷痊癒,重新站立。如果十年不夠,餘生也行。”
末了,她叩了個頭,輕聲道:
“菩薩,求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