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收拾好筆筒,起身遞給知羅時,她已面色如常,笑意和平常一樣溫柔又清淺。
“今日學這首吧——”知羅開啟一本國語詩集,兩句詩撞入眼簾,叫她唇口發澀,酸到張不開口。
羅東東仔細辨認書上的詩句,一字一句念道:
“行路難,行路難,何處是平道。中心無事當富貴,今日看君顏色好。”
知羅喃喃開口,接上後面的句子:
“少年恃險若平地,獨倚長劍凌清秋。行路難,行路難……”
腦子裡最多兩根筋的羅東東,並未聽出知羅語氣裡的憂傷與寂寥,也看不懂這句詩的意思,只能道:
“長劍?霍將軍就是使長劍的,好像叫‘隱月劍’,可厲害了!”
“是嗎……”知羅輕聲回應,腦海裡卻浮現出小半年之前,煙城之戰結束後,那清冷月光下的一幕:
月色涼如水,繁星伴天河。
那面容姣好如新月的女子,立在掛滿雪的枝頭下。
女子身旁,是那一身血染戎裝的少年將軍。
女子抬起手,柔柔撫摸向少年將軍的額頭,理去微亂的碎髮。
少年將軍順從地低下頭,一語不發,只定定注視著眼前人。
多麼美好……美好得令人心碎的一幕……
“少年恃險若平地,獨倚長劍凌清秋。你是這天下數一數二的,我信你,我……留在煙城吧,不陪你繼續走了。”
少年將軍的神色變得複雜,有欣慰,有不解,還有一絲落寞,“也好……可是為什麼呢?”
女子盈盈笑起,笑容坦率又純粹:
“認識你這麼久,到這裡剛剛好。我想守著那個沒有離開煙城的你……不是說現在的你不好,只是從前的你太珍貴了……我捨不得這麼快忘記……我想再守一會兒……況且,我總不能永遠依附於你,我可以追著你,前提是與你同樣有本事,不是嗎?”
少年將軍似乎聽不懂這些話,沉默許久後,朗聲笑道:
“好。那你保重。”
說罷,少年將軍手持長劍,翻身跨上馬,頭也不回地朝前奔去……
就這樣一幕簡簡單單的告別而已。
什麼逾矩也沒有,什麼肝腸寸斷也沒有。
偏偏知羅就站在不遠處的樹後,瞧見了一切。
偏偏她知羅聰慧絕頂,所以清楚又分明地感受到二人之間的剪不斷理還亂的情真意切。
真嫉妒,嫉妒得讓人想要發狂。
羅東東終於察覺到知羅的臉色不太好,試探著問:
“知羅姑娘,你身體不舒服嗎?要不要告假休息幾日,我幫你去同霍將軍說吧?”
深吸一口氣,知羅站起身,整理羅裙。
“不必,我自己去——去見霍將軍。”
來到霍乾唸的主帥大帳外,還未靠近,知羅就清楚地聽見霍乾念笑聲朗朗,將雲琛的說話聲裹在其中。
見知羅直直地朝帳篷走來,卻又僵站在帳子外不動,榮江便問:
“軍師有事找將軍?我去通報一聲吧?”
知羅擺手表示不用,隨即一言不發,轉身離去,看得榮江和榮易莫名其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