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你之故？
靜謐的月光如水銀般灑滿庭院，清輝籠罩著沉默的空氣，也映照著屋內各懷心事的人們。
若非礙於齊王在此，張硯幾乎要立刻與李伶伶就她所丟擲的問題爭辯個明白。
然而，她方才那番話語，那沒有半分自私脅迫、反而帶著無盡隱忍與託付意味的話語，像一把無形的手，擰緊了他心中的閥門，糾結得幾乎無法喘息。
“真希望你能自私一些……”
張硯心底某個角落無聲地嘆息。
若李伶伶能像尋常人般，揪住他與李毅深厚的師兄弟情誼作為籌碼，擺出“不救我便讓你師弟恨你終生”的姿態，逼迫他施以援手，或許他反而能狠下心來，徹底斬斷這縷牽絆。
可偏偏她選擇了一條截然相反的路，將選擇的煎熬赤裸裸地壓在他肩頭。
這讓他……怎能不猶豫？
“伶伶，”張硯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他強行壓下翻騰的心緒，目光轉向窗外，“你與李毅闊別重逢，莫要在此耽擱了。去尋你兄長吧。”
李伶伶聞言，眼簾低垂，晶瑩的淚珠滾落在蒼白的臉頰上，暈開了點點溼痕。
那雙曾映照星辰的眸子此刻朦朧一片，盈滿了複雜難言的情緒。
她明白張硯此刻正承受著難以想象的壓力，自己留在這裡只會加劇他的掙扎。
於是她輕輕點了點頭，纖足挪動，蓮步輕移，帶著一聲微不可聞的啜泣，悄無聲息地退出了房間。
門扉關閉的輕響，彷彿隔絕了內外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庭院裡，清冷的月光灑落在李毅兄妹身上。
李伶伶甫一出屋，目光便與呆立在院中的兄長相接。
四目相對的瞬間，千言萬語哽在喉頭，化作無聲的哽咽。
滾燙的淚水洶湧而下，順著兩人憔悴的輪廓滑落，如同斷了線的珠子，在月華下閃爍著悲傷的光芒。
“兄長……”李伶伶的聲音破碎不堪，帶著哭腔，“這段時間……你到底去了哪裡？為何桃前輩動用了所有人脈，上天入地般尋你，卻始終杳無音信？我……我都以為……”
後面的話語被劇烈的抽泣淹沒，她不敢再說出那個可怕的念頭，以為兄長已經遭遇不測，天人永隔。
李毅的神情是難以言喻的哀慟，喉嚨緊鎖，悲傷堵得他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他只是顫抖著身體，任由身邊一直攙扶著他的水仙花和芍藥兩位侍女支撐著，像個無措的孩子，任憑悔恨的淚水肆意流淌。
這遲來的重逢，竟是在此般絕境之中。
過了許久，李毅才像是終於找回一絲力氣，勉強地擠出聲音，每一個字都浸透了徹骨的悔意：“都是……都是我的錯！全是我的錯啊！”
他猛地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中的痛色更深，“若是我當初能聽進你的勸告，不那般執拗，不聽你的勸非要進城去探查師兄的訊息……便不會……便不會被人識破了身份，也就不會連累你受這般折磨，更不會讓硯師兄如今陷入這般左右為難的境地！”
當初的一意孤行，像一個殘酷的推手，將他們兄妹推向瞭如今的深淵。
他的聲音低啞下去，充滿了自我厭棄：“如今……只能徒呼……悔不當初！”
暖意融融的室內，氣氛卻凝重如冰。
當屋外傳來兄妹壓抑的悲泣聲時，裕王眼神微動，向端坐一旁的齊王遞去一個暗示。
齊王心領神會，微不可察地抬了抬手。
霎時間，一道無形的靈力場域悄然張開，如最密實的帳幕將整個房間嚴密包裹起來，將房內的聲音與情緒徹底隔絕於外，確保接下來的對話絕無洩露之虞。
此時，裕王方才肅容開口，直奔主題：“張硯，皇兄已為你從中斡旋，爭得了一個至關重要的資格，獲取七痕結晶的資格！”
他刻意加重了“資格”二字，目光銳利地鎖住張硯：“這前路雖非一片坦途，卻也為你鋪開了一道金光大道。切記！萬勿因小失大，被細枝末節矇蔽了雙眼，失卻了成仙證道之機！”
張硯心中猛地一震！
裕王帶來的訊息並非全是壞訊息！
他立刻壓下翻騰的思緒，轉向齊王，雙手鄭重一拱，行禮道：“多謝齊王出手相助！此恩此情，侄女婿永誌不忘！敢問這結晶，具體該如何獲取？”
裕王說的是“資格”，是入場券，他聽得真切，這意味著後續必定還需一番波折與努力。
齊王端起茶盞，嘴角噙著一抹和煦卻又意味深長的笑意：“賢侄何必言謝？若非你展現出那精妙絕倫的靈力場域掌控之能，這妖魔結晶，又豈能輪得到你來爭取？”
他放下茶盞，話語清晰平穩。
“朕與眾位絕頂已有議定。三日之後，你需立於擂臺之上，接受天下六轉武者的輪番挑戰。規則很簡單：若這些武者中有人能破開你的防禦，在你身上留下一道傷痕，那麼這枚珍貴的妖魔結晶便歸那人所有。反之……”
齊王目光一凝，帶著鼓勵。
“若你最終能周身無傷、安然離場，這結晶，自然就是你囊中之物了！”
張硯劍眉微蹙，陷入短暫的沉思。
六轉武者想傷到他？
以他的防禦之強，的確難於登天。
但他也清楚，要傷到有所防備的六轉武者，同樣並非易事。
他敏銳地捕捉到一個關鍵點：“敢問齊王，此試只要求我護己周全，不要求我必須主動傷及對手？”
“不錯。”
齊王頷首，語氣篤定。
“你只需專心防禦，立於不敗便可。至於三日之後可能出現的一些無謂爭執……你無需憂心。”
他眼中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精芒。
“自有朕為你鎮場，確保最終結果如你所願！”
齊王的話雖說得雲淡風輕，彷彿小事一樁，但張硯豈能不知這輕描淡寫背後，蘊藏著何等腥風血雨般的博弈。
三日後的唇槍舌劍。
他心中凜然，再次深深一揖：“小子張硯，拜謝齊王大恩，此恩，定當銘記於心！”
齊王受了這一禮，神色和煦。
卻又話鋒一轉，語氣帶著幾分鄭重：“張硯，朕尚有一言，需叮囑於你。”
張硯立刻收攝心神，肅然道：“齊王請講，小子洗耳恭聽。”
“朕希望你，切莫因此而記恨於桃前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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