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蘇墨高中,她隨他一同回到那個小家。
這本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
卻不想,當夜山匪夜襲。
整個小村莊,被屠戮殆盡。
她雖然也有出手,但修為並不高的她,終究不敵。
最終,只剩下兩人。
他揹著她拼死殺出血路,滾燙的血滴落在她手背,至今想起仍是灼人。
自此之後,他變了。
蘇墨找到了她,希望她能夠教他刀法。
他說此仇要報,更是要殺盡這天下不平。
隨後,他便離開了。
這一別,想不到已然過去十年。
“當年你說要斬盡天下不平事。”她忽然開口,指尖劃過一旁的窗沿,聲音中帶著一絲淡淡的憂傷,“如今修的卻是斬自身七情。”
蘇墨釘牢最後一片屋簷,轉身時額髮滴水,雨水順著他的臉頰滑落,卻遮不住他眼中的堅定:“曾經,我只知揮刀救人,如今方知,持刀者先要救己。”
她輕輕閉上眼眸,雨聲中混雜著一聲不可聞的嘆息:“救己者,可會連真心一同斬去?”她的聲音中帶著一絲無奈,彷彿在問自己,又彷彿在問蘇墨。
他未答,只是遞過乾燥的布巾,她伸手接過,兩人指尖相觸,窗外驚起一陣驚雷,劈開了濃濃的陰雲。
雨霏時,暮色已染透窗紙,天邊的晚霞如血般絢爛。
她起身欲要歸去,蘇墨在後方送行。
行至蓮池邊時,忽然駐足。
白日時,那朵薄蓮竟然在雨中凋盡,唯餘下青萼託著幾縷殘香。
蘇墨解下腰間的佩刀,以刀尖挑起落花。
寒鐵映出月華,花瓣凝作剔透的冰晶,其中的脈絡纖毫畢現。
恰似那年她贈送他繡帕上銀線所勾畫出的蓮紋。
“斷念刀第二境,原是要將情意淬成這般。”她指尖輕觸冰晶,涼意沁入肌理,“不碎不腐,永駐此刻。”
蘇墨收刀入鞘,冰晶墜入池水之中,盪開的漣漪,驚散了殘霞的倒影:“若道心似水,何懼漣漪?”
她忽然展開笑顏:“明日再來,我煮荷葉粥。”
蘇墨望著她消失在竹籬外的背影,池中的冰晶已經化去,唯餘下白蓮悄然綻放的新蕊。
蘇墨來到了石亭,拔刀在暮色中揮舞,刀身映出蓮池中的波光。
恍惚間,他的眼前又一次出現她持傘而立的光景。
遠處傳來渺渺漁歌,混著採蓮女的嬉笑,忽然有一聲清越的笛聲劃破空氣傳來。
是她立在臨近的船頭,竹笛橫吹,調子是他曾經所教的,那一首《採菱曲》。
刀尖垂落,一滴露珠順著刃口滑入池中。
蘇墨笑了,笑容中帶著一絲釋然。
自從那日夜晚之後,他的內心似乎變得封閉。
原以為斷念需要斬盡前塵,卻不想,今日得知,最鋒利的刀光,也斬不斷兩處笛聲同落一池月。
看著手中的刀。
他忽然間有所領悟。
嘴角微揚,以情證道,不斷而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