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這種能放假、吃大餐的機會,他們兩個小年輕人不會放棄吧?”
“我怎麼沒有看見他們?”
屋內一下變得安靜,洛耀緊咬著自己的嘴唇,弗萊和戴莉低下了頭,只有鄧恩面無表情的面對著屋門,嗓音依舊醇厚。
“剛才我們在你的房子外面聞到了血腥味,羅珊和奧麗安娜太太就在門外,還有西澤爾,倫納德和克萊恩、布萊特今天有事,科恩黎和西迦在休假。”
他像嘮家常一樣,細細的說過“值夜者”裡每一個人的名字。
“你是遇到了什麼困難嗎,我們可以幫助你。”鄧恩誠懇說道。
他聽到衣物摩擦的悉簌聲,還有微不可聞的啜泣。
“幫助?”老尼爾幾乎是在嘶喊,聲調突然拔高,“......我不配受到你們的幫助!”
這一回答令門外的所有“值夜者”一驚,一向面無表情的洛耀臉上寫著大大的愕然。
“我一個背叛者,怎麼配得上你們......”
藏在房間裡的“罪人”繼續著自己的告白,聲音失真變形的不成樣子。
“你們是知道了吧?我知道那天倫納德看到我了!”
“是,我早知道會有這一天,但是我真的沒辦法再忍耐了,我必須去做!”
“你要做什麼?”被老尼爾的情緒感染,鄧恩也激動起來。
他已經意識到,事情或許與自己,與所有人預想的都不一樣,已經超出了他們能夠接受的範疇。
“我要......我要.......”被鄧恩這樣一問,老尼爾突然難以啟齒,無法再繼續說下去。
他重重的啜泣了一聲,轉而避開了這個問題。
“鄧恩,你放我走吧,我會自己離開廷根,我會離開城市,跑到山裡去,我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我可以一個人完成我想做的,等我走了之後,我的書房桌子裡藏著一些東西,你拿來看,會明白的。”
鄧恩閉了閉眼睛,手已經撫上了房門。
“你這麼大年紀,想要去哪?”
“比起看你留下的書信,我更希望你能親口告訴我,我們已經認識十五年了,你救過我的命,難道我們之間還會因為信任出現隔閡嗎?”
可我擔心的就是丟掉這份信任......老尼爾自嘲的擦了擦眼睛,臉上的每一條皺紋都寫出了他內心的糾結。
然而還沒等他想好怎麼回答,緊閉的房門已經被開啟。
脆弱的門鎖被鄧恩用靈巧的發力從孔洞中卸了下來,門後一身黑衣的四位“值夜者”目視著屋內地板上未完成的儀式符號組合,儲存在罐子裡的大量鮮血,以及老尼爾懷中已經有些陳舊的骨灰盒,臉上表情各異。
秘密被赤裸裸的放在最親密人視野內的老尼爾再也無法逃避,腰背頓時塌了下去,頹廢的扯了扯嘴角。
“是啊,認識十五年了。”他喃喃著,“十五年裡,你一直信任我,縱容我報銷不合理的費用,假裝沒看到我的小毛病......”
“可是,鄧恩!”老尼爾突然抬起了頭,試圖對上鄧恩的眼睛,但又被那雙深邃的灰色所刺傷,嘗試了幾次,才堅定下來,“現在你看到了我最深的秘密,你還能原諒我嗎?”
他摸著地上用鮮血繪出的神秘符號,手指點在帶有明顯南大陸真實造物主信仰的花紋旁,本就渾濁的雙眼被淚水填滿。
“我是個叛徒。”
看到這一幕,洛耀已經完全別過了腦袋,戴莉的臉被額前的長髮蓋住,看不出神情,只是偏頭朝鄧恩的方向說了些什麼,就連最冷淡的弗萊也複雜的搖了搖頭,把手中的槍放低了一些。
被老尼爾質問,挺拔站立的鄧恩卻只剩下面無表情,像是座石塑一般,凝視著老尼爾那模糊的血紅色,嗓音平靜的可怕。
“什麼時候開始的?”
“你一直想要嘗試什麼?”
老尼爾不再敢直視這樣的目光,心臟一陣刺痛。
“很早,很早之前,十一年前吧。”
他沒注意到鄧恩挺拔站立的身體幅度微小的晃了一下,繼續說道:
“你還記得有一次針對密修會的行動嗎,我們分開搜尋一個受傷的‘占卜家’,我和你還有阿德萊德,我們走散了一個多小時,什麼也沒有找到,最後只能判定‘占卜家’已經逃出了廷根。”
“其實當時我抓住他了,真的,但是,但是......”
老尼爾咬著腮幫子,淚水留在歲月留下的溝壑裡,幾乎不能自己。
“......他們手裡有我們所有人的情報,他們知道阿德萊德有一個女兒——知道羅珊,也知道我,我曾有一個未婚妻,他知道我沒法放下莎莉絲特。”
“他和我說了很多,我不知道我是怎麼被說服的,當我離開那,把他放走的時候,只覺得莎絲麗特一下子有救了!”
老尼爾把懷中的骨灰盒抱的更加緊了。
“鄧恩,你知道的,你知道我當時沒能力拯救她,我......我已經三十四年沒有見過她了。”
說到這裡,他害怕地懇求道:
“鄧恩,戴莉,洛耀,弗萊,你們......你們放我走吧。”
“我一直堅守‘窺密人’的格言,這些血!”老尼爾突然指向了盛著鮮血的玻璃罐,“這些血都是我自己的,我也從沒有向邪教徒透露過小隊的重要情報,我一直在搪塞他們,真的,你們要相信我!”
“讓我走吧,放逐我,流放我!”
“對教會就說我已經死了,我的遺產,我的撫卹金可以捐給孤兒院,我只想莎莉絲特回來,我會救她的,她不該只有二十歲壽命!”
“我會在一切結束後,向女神自裁......”他一下喪失了所有力氣,似乎自己也覺得可笑。
“老尼爾,”長長嘆了口氣,鄧恩用悶沉的嗓音說道,“你還有機會,好好想一想,這不是莎莉絲特女士想要的結局,也不是一個拯救了很多人性命的‘值夜者’該有的結局。”
鄧恩踩過老尼爾精心佈置的儀式雛形,地上的鮮血符號瞬間模糊。
他攙扶起癱軟地在地的老尼爾,沒有掏出手銬,也沒有奪走他死死抱住的骨灰盒,只是溫柔的耐心道,像是在勸說一個孩子。
在他的示意下,戴莉點燃了一副隨身攜帶的藥劑,伴隨飄渺神秘的吟唱,瑰麗的幽藍將一道模糊到近乎虛幻的身影從空氣中襯托出來,那是一位恬淡的女士。
鄧恩攙扶著已經完全喪失了自控能力,只能用淚水錶達內心激動的老尼爾,嗓音輕柔。
“她從來沒離開過,你還有機會,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