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來之前已經做夠了充足的心理建設,但見到阿茲克先生這樣反應,克萊恩還是不禁升起一股,“果然如此”的感嘆。
從第四紀所羅門時期開始,貴族們就喜歡把自己的先祖埋在封地的家族墓園,像平民一樣埋在教堂附近,會被看做是家族衰落的表現,除了在生前就在教會中擔任重要職位,或已經成聖的那些,幾乎沒人會這麼做,而這座古堡並沒有配套的墓園,只有古堡後的小樹林裡,有一座早已荒廢的墓穴,墓主人是一位女士,而且還被盜了......
克萊恩謹慎的湊到了阿茲克身邊,不打算把這個訊息說出來,以免再刺激到自家教員。
這也說明阿茲克先生一千三百多年以來,一直都是靠著這具身體行走於世,既不是轉世,也並非更換身體延續壽命......他沒有出聲,跟隨著突然邁步的阿茲克,踏過了已然崩塌的外牆。
他們一路穿行至城堡內部,甚至都不需要克萊恩介紹佈局和機關,阿茲克就自己找到了位於餐廳和外廳相接處的臺階,開啟了通往地下的暗門。
這一路上,先前被3-0782驅逐的冰冷與陰森再度歸來,並且變得更為刺骨,甚至走到通道最後的部分時,克萊恩已經能明顯感受到有靈體在自己身旁的空氣中游動,依偎著阿茲克先生,趴在這古堡曾經主人的耳邊耳語。
不算狹窄的地下室內,阿茲克目視著已經被合攏的棺材,雕塑般立著,嘈雜的靈體們也感受到了領主的情感,紛紛噤聲。
這肅穆的環境中,克萊恩微不可察的輕嘆一聲,躲到了地下室的角落。
“蒼白之災”和魯恩立國僅差了幾年,拉姆德男爵算是魯恩立國時的初代貴族,也就是說躺在棺材裡的這位應該是阿茲克先生失憶後,第一個人生的第一個孩子......克萊恩若有所思的搖了搖頭,用靈視看著情緒混亂的阿茲克踉踉蹌蹌撫上了棺材。
阿茲克伸手推動了棺材的蓋子,從一道縫隙中探去。
克萊恩目視著背對著自己的阿茲克,只覺得空氣愈發沉悶,吸入口中的空氣愈發冰冷,過了良久,隨著一聲似悲傷似痛苦到哀鳴,這令人窒息的氣氛才忽地消去,彷彿一切僅是錯覺。
慢慢從棺材邊滑落,跪在地上被悲傷情緒包圍的阿茲克用不含情緒的語氣說道:
“他最後怎麼樣了。”
克萊恩本待伸手,聽到這話又收了回來。
他的靈感告訴他,現在的阿茲克先生非常可怕,他的情緒與身體本能的反應完全是割裂的,這種徵兆如果出現在正常的非凡者身上,往往是失控的前兆。
只不過阿茲克先生雖然狀態詭異,但他的靈體卻很穩定......克萊恩選擇相信阿茲克先生的品格。
“我們接到當地教士報案,就在這個星期,拉姆德古堡裡出現了實體化的怨靈,然後帶著封印物淨化了他。”
“也好,他也是女神的信徒。”阿茲克緩慢的從地上站了起來,雖然相貌未有改變,但整個人的氣質卻變的更加深沉、威嚴。
他將棺蓋又推開了一些,正好能讓克萊恩看到裡面的情形。
“他的頭骨呢?”
面對那雙熟悉又陌生的褐色眼瞳投來的視線,一時間,克萊恩竟感到一股莫名的惶恐,幾乎是用盡全力才不至於頂禮膜拜。
“他的,您兒子的頭骨被人取走了,”克萊恩對躺在棺材裡的騎士換了個稱呼,“不是我們,我和我的隊長推測是一名叫因斯·贊格維爾的前教會大主教,他背叛了女神的信仰,帶著一件很危險的封印物潛逃,然後不知什麼原因流竄到了廷根附近,根據最近的情況判斷,我們認為他是最有可能盜走您兒子屍骨的人。”
“因斯·贊格維爾?”阿茲克不帶感情的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褐色的雙眼眨了眨,眼底閃過一抹歉意與懊悔,方才還如負重石的克萊恩霎時輕鬆了許多,精神不再受到壓迫。
阿茲克緊忙側身,略微背過自己的學生,用突然鋒利的拇指指甲劃破了食指。
“我想起來一些事情,雖然是很小的一部分,”他嗓音中終於出現了正常的情感起伏,雖然在克萊恩聽起來彷彿蘊藏著已經爆發的火山,怒氣近乎實質,“而且也看到了讓你命運不協調的那股力量。”
“啊?”克萊恩沒想到還能與自己有關,愣了一下後緊忙反問道,“能追溯出它的來源嗎?”
紅色鮮血與白骨接觸後蒸騰的血色蒸汽染上一層慘綠,克萊恩還沒來的及繼續驚喜,便看到一扇青銅大門取代了地下室的牆壁,無數由黑霧凝固的扭曲面容蠕動著從剩下的三面牆壁上擠出,覆蓋了通往地面的階梯。
在他驚恐的目光中,冥界大門裂開了一道縫隙,爭先恐後擠出的蒼白手臂匍匐在阿茲克腳下,任由黑霧在它們頭頂構成一幅不夠真切地畫面。
他看到一雙被擦得嶄新的皮鞋踩在荒蕪的枯草上,阿茲克兒子的頭骨就被丟在這雙皮鞋主人的腳邊,隨著風在空中腐爛成了齏粉。
真的是因斯·贊格維爾......克萊恩認得那雙皮鞋!
但他沒有感到一點真相大白後的欣喜,反而心臟狂跳,就連視線的移動也幾乎是靠強迫著自己的脖頸在動。
“放心,我還好。”阿茲克伸手合攏了棺材的蓋子,轉身走向克萊恩,在學生複雜的注視下,輕輕掃去了克萊恩肩膀上的灰塵,“不過很抱歉,時間過了太久,我沒能找到他......”
“沒能找到正常,找到了是驚喜。”克萊恩扯著僵硬的嘴唇,勉強寬慰了一句。
雖然阿茲克沒能確認因斯·贊格維爾的位置,但他已經確認了阿茲克的天使身份,也慶幸這樣一位掌握著“死亡”相關權柄的天使算是站在自己一邊,至少是站在社會穩定一邊。
難以想象如果阿茲克今天沒能控制自己,失控變異,或者在這之後性情大變,變得向他的夢裡一樣,隨隨便便就能拉起一隻亡靈大軍,會發生什麼可怕事情。
今天完全是在冒險,如果真的出現了那兩種情況,我就是廷根最大的罪人......克萊恩呼了口氣,把負面情緒趕出腦海,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
“您還打算追查這件事嗎?”
他無縫銜接進入到了“值夜者”的身份,開始旁敲側擊這位已經表現出強大非凡力量的非凡者的態度。
“我會繼續追查下去,直到讓兇手付出應有的代價。”阿茲克熄滅了地下室內的光源,走在前方,消失的臺階在這時也重新出現,依稀能看到淡淡的緋紅。
“這不僅是為了我的孩子,也有我的私心。”
背對著克萊恩的阿茲克腳步加快。
“我想這樣的事情......如果能找回更多我在北大陸游蕩的記憶,我至少還能保住自己當下的人格。”
聽到這樣的話,克萊恩精神一振,不由覺得自己又回到了熟悉的大學講堂。
“你之前說的很對,一千年太久,久到可以改變一個人的方方面面,我在這一千年裡經歷了幾十次的人生,和最初的我從思想層面上已經不能再看作同一個人,我不喜歡那個夢境裡我的樣子,也不希望一個冷酷的亡魂在我體內復活。”
跟在後面的克萊恩笑容漸漸消失,張了張嘴,最終什麼也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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