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凡終於抬起頭,目光撞進她那雙依舊帶著病氣、卻努力維持著清明的眼睛裡。
煤油燈的光暈柔和了她過於瘦削的臉頰,也映亮了她眼睫下那片濃重的、如同墨染的青黑。
她頸側那道炭疽桿菌留下的青瘢,在昏暗中顏色更深了,像一塊烙在雪地上的印記。
陳凡的喉結不易察覺地滾動了一下,想說“沒什麼”,話到嘴邊卻變成了:“兇險不兇險…藥帶回來了就行。”
他的目光掃過她頸側的青瘢,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倒是你這舊疤…顏色深了。回頭…讓靈萱再給你調點藥膏敷敷。”
就在這時,倉庫門口的光影猛地一暗,如同被一隻無形的手掐斷了光源!
姜秀抱著陳霜兒,像一陣被狂風捲進來的落葉,踉蹌著撲了進來!
她臉上是前所未有的驚惶和絕望,懷裡抱著的霜兒小臉燒得如同熟透的蝦子,嘴唇乾裂翻卷,滲著刺目的血絲。
“凡子!林大夫!救命啊!快看看霜兒!”姜秀的聲音抖得不成調,帶著撕裂般的哭腔,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滾落。
“晌午還好好的…就…就喝了小半碗刷鍋水…就…就成這樣了!燒得燙手!抽…抽得厲害!”
林向晴臉色驟然劇變,掙扎著想從麻袋堆上站起來,虛弱的身體卻像散了架,猛地一晃,瓦罐裡的米湯潑灑出來,燙紅了她的手背也渾然不覺!
“別動!”陳凡的聲音沉肅如鐵,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
他一步跨到母親身邊,寬厚的手掌穩穩扶住林向晴微微顫抖、幾欲傾倒的肩膀,另一隻手已如閃電般覆上妹妹滾燙的額頭!
那灼人的溫度透過掌心傳來,讓他眼神瞬間銳利如出鞘的軍刺,寒意凜冽!
“高熱驚厥!嚴重脫水!”林向晴強忍著眩暈和身體的極度不適,急促地指向牆角敞開的藥箱,聲音因急切而更加嘶啞。
“靈萱!快!銀針!人中、合谷!先穩住她!再…再弄點淡鹽水來!快!”
靈萱早已嚇得魂飛魄散,慌忙丟下手裡的竹籤和藥膏,連滾帶爬地撲向藥箱翻找。
“水…娘…水…渴…”陳霜兒在昏迷的深淵中發出微弱而痛苦的囈語,乾裂的小嘴如同離水的魚般無意識地翕動著,每一次開合都牽扯著唇上的血口子。
姜秀抱著如同火炭般的女兒,聽著那如同刀割般的囈語,眼淚決堤般湧出,無助地看向陳凡,聲音裡充滿了絕望的哀鳴。
“水…凡子…水缸裡那點水…王連長說…說被那些爛腿爛骨頭的菌屍泡透了…比砒霜還毒…不敢給娃喝啊…這…這可怎麼辦…”
陳凡的心像被一隻冰冷浸透的鐵爪狠狠攥住,瞬間沉入冰窟!
他猛地抬頭,目光穿透倉庫昏暗的光線,彷彿能洞穿門板,直刺曬穀場上那口被民兵如臨大敵般守著、渾濁如泥漿翻滾的奪命水缸!
“娘,抱穩霜兒!”陳凡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一種山崩於前而不改色的沉穩,瞬間壓下了倉庫裡瀰漫的恐慌。
他一把抓起丟在牆角、沾滿泥汙和毒液的軍用水壺,擰開蓋子塞進姜秀那隻空著、抖得如同風中落葉的手中。
“靈萱,鹽水稍後!”他語速飛快,每一個字都清晰有力,目光銳利如鷹隼般掃過倉庫角落堆著的、從隔離棚拆下來的廢舊木料,又精準地指向旁邊熬藥的小灶臺。
“四喜!立刻拆兩根筆直硬實的木棍!要快!陳向陽!”
“找一根胳膊粗細、內壁光滑無裂的竹筒!縱向劈開!掏淨內節!趙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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