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如何，我自然管不著。”
“但你這荼毒眾生的老妖僧，既然此刻站在我面前——”
話音未落，許元手中長劍已出鞘三分，寒芒映得瞳孔發亮，“廢話少說，拿命來！”
“汪汪汪！”
懷中的小黑似是感應到主人翻湧的殺意，渾身毛髮倒豎，齜牙朝著老僧低吼，爪子攥得許元衣襟皺成一團。
“施主且慢。”
老僧卻依舊垂眸捻動佛珠，指尖在胸前劃出一道圓弧，聲線古井無波道：“你欲取貧僧性命，不過認定是我害了這些人，對麼？但他們……當真這麼想麼？”
“如今，貧僧的術法，已被你悉數破除，他們都已經恢復如常。”
“那不妨趁著這個功夫，問問這些人的想法？”
他抬手輕揮，繚繞的黑煙竟如潮水般退散，最後一縷化作齏粉消散在晨光裡。
而那些曾眼神呆滯的信徒們，此刻眼瞳裡的渾噩正一寸寸褪去，只是盯著許元和老僧的目光，卻透著說不出的詭異。
“諸位。”
這時，老僧忽然朗聲道，佛珠在掌心繃直成線，喝道：“現在，站在你們中間的這位年輕施主，言說老衲乃是蠱惑你們之人！”
“欲要替天行道取貧僧性命，為民除害。”
“不知你們作何想法？且都說說。”
然後他抬手虛指許元，“若是覺著這位施主，說的不錯，此刻便請離去，貧僧絕不阻攔。”
此話一出。
許元眉峰微蹙，劍鋒垂落幾分，目光如電般掃過四周。
他倒要看看，這些已不受“痴妄香”操控的人，究竟會作何反應。
卻只見眾人在老僧話音落地的剎那，先是露出孩童般懵懂的怔忪，眉峰聚起淡淡水霧般的迷茫。
然而這抹迷茫不過是驚鴻一瞥！
下一刻，數十雙眼睛裡驟然騰起灼人的狂熱，彷彿有兩簇業火在瞳孔裡跳躍。
有一名灰衣漢子“撲通”跪倒在老僧腳邊，額頭砸在青石板上磕出悶響：“上師！我永是您最忠的信徒！一身罪孽就差今夜便可洗淨！求上師莫要厭棄我等！”
更有人跪地涕淚橫流，抓著泥土嘶喊道：“這些日子聽上師講經，方知前塵皆苦！若不能隨上師往生極樂，我等甘願撞死在佛前！”
除去這些人之外。
還另有一部分情緒更為激動的，直接轉頭怒而指向許元，目眥欲裂喝道：“你是何方妖人？！竟然敢胡言亂語，汙衊上師！該死！”
“該死！該死！”
“你竟意圖破壞我等大事，叫我等不能徹底洗刷罪業！你當真是罪大惡極！”
“沒錯！你定是那佛陀口中的修羅魔王！”
“來妄圖阻我佛度化眾生！來毀我佛之法！”
“我等修行正法的清淨地，豈容你這妖人玷汙？！”
“對！”
不知是誰，忽的振臂一呼，聲如洪鐘：“降魔！降魔！”
剎那間，眾人轟然響應，聲浪震天。
他們將許元團團圍住，步步緊逼，每一張面孔都因激憤而扭曲：“降魔！降魔！”
人群中，有人眼圈通紅似要滴血，有人額角青筋暴起如蚯蚓盤結，殺意幾乎凝成實質！
他們非要將許元這個“邪魔外道”當場弄死，碎屍萬段不可！
顯然，這些人早已同齊三一般，思維早已在潛移默化中被重塑。
即便術法的桎梏已除，他們仍深陷於對這位老妖僧的盲目迷信，淪為某種無形枷鎖的囚徒。
“哈哈哈！”
見狀，老僧忽然仰天大笑，聲如金石相擊，震得眾人耳膜發麻。
笑聲戛然而止時，他嘴角勾起一抹戲謔的弧度，轉而向許元問道：“施主——”
“如今這些你口中的無辜百姓，正欲取你性命。”
“你當如何應對？”
“若是還手，豈不是成了你口中‘殘害生靈的惡魔’？”
“若是不動，難道要眼睜睜任他們將你誅殺？”
許元凝視著周圍一張張凶神惡煞卻又手無寸鐵的面孔，只覺一股荒誕的迷茫自心底翻湧。
是啊，該如何抉擇？
真要對這些人出手嗎？
可他們分明是無辜的受害者，是這出鬧劇裡最可憐的棋子！
若是自己揮劍相向，那自己始終堅守的“正義”，又該何處安放？
“不……不是這樣的！”
正在他遊移不定、心亂如麻之際。
許元猛然握緊拳頭，似是想到了什麼，心緒瞬間平靜下來，喃喃自語道：
“他們雖是無辜……”
“但……他們就像在末世中被喪屍們感染的普通人群。”
“我若不殺，他們終將自取滅亡，或是淪為兇器荼毒他人！”
“所以……”
念及此處，許元眉眼中的猶豫與困惑如晨霧遇陽，霎時消散殆盡。
他一步向前踏出，周身天宮氣息驟然迸發！
似驚濤裂岸，如狂瀾乍起，奔湧的威壓向四面八方席捲而去，將那些陷入瘋魔的信眾，直接碾作團團血霧！
“砰！砰砰——”
“砰砰砰——”
肉體爆裂的悶響此起彼伏，恰似有人在深宅大院裡提前點燃了萬響爆竹，炸響聲裹挾著血色碎末在廊柱間不住激盪。
猩紅霧氣翻湧的漩渦中央，許元負手而立，墨色廣袖垂落如靜水無波，自始至終連指尖都未顫動半分。
對於天宮修士而言，抹殺這些手無寸鐵、毫無修為的凡夫俗子，遠比碾死螻蟻還要輕易三分。
許元對面，一眾大小和尚躲在老僧身後，目睹這一幕，紛紛倒抽一口涼氣。
他們瞪大雙眼，臉上滿是震驚與難以置信，彷彿被釘在原地，久久無法回神。
這些和尚不通武藝，無法察覺許元周身流轉的氣機，更不知他究竟如何在瞬息之間，讓這些信徒盡數覆滅。
不過，雖然他們心中驚駭，但並未陷入極度的恐懼。
因為他們曾親眼見過老僧以類似的手段取人性命，所以許多和尚暗自揣測，自家師父的實力，未必會輸給許元。
再看那老僧，此刻全然沒了起初的悠然神態。
他眼神中滿是驚愕，眼底泛起一絲慌亂，語氣不自覺地顫抖，喃喃自語道：
“你是……天宮境？”
老僧喉頭滾動，喉間溢位的話音帶著砂礫般的澀意。
他怔愣片刻，忽而搖頭感慨道：“未曾想，你這般年紀竟已登臨天宮之境……”
“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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