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路明非所料,當晚深夜三點,來自卡塞爾的電話就攪得一家人雞犬不寧。嬸嬸原本怒得破口大罵,但很快就目光呆滯,驚得說不出一句話。
路明非猜,大概是通知他從一堆人中脫穎而出、準備進一步溝通之類的……原來真的有人只是為他而來啊,非他不可,三千弱水只取他這一瓢。但結果明瞭後,他又沒想象中那麼高興。
兜兜轉轉,他的人生又回到三年前的起點,那個平凡衰仔的最後一段高中時光。他原本是怎麼想的呢,跟著陳雯雯進同一所大學,然後繼續四年的暗戀,直到畢業被扔進社會打螺絲?可他比以前強不少,起碼勇敢點兒,力氣也大了,多參加些社交,說不定反而會有女孩兒喜歡他呢……那樣的話,原本的軌跡也會很棒吧,平凡卻精彩。
他說不好,想要收留他的卡塞爾學院,究竟會給他怎樣的未來,是一個其樂融融的超能力者大家庭,還是什麼骯髒殘忍的實驗場,充滿陰謀詭計——電影裡都這麼演。異於常人的特殊性固然讓人新奇喜悅,但他不能被衝昏頭腦,他還有的選。
嘖,路明非你真是賤兮兮的,有人要還不樂意了,他最後想著。
“你還沒睡啊?”被吵醒的路鳴澤扭頭看他。
路明非瞥了眼堂弟迷糊的困臉,認真尋思了會兒,最終笑出聲。這小胖子絕對和純黑禮服的男孩沒關係,他只是自己相處了十幾年的弟弟,而這個弟弟空白感情史的唯一一次網戀,都還是他乾的。
“笑什麼?”
路明非搖搖頭,有些感慨:“路鳴澤,如果我去美國了,你會想我麼?”
路鳴澤嫌棄地翻過身。
“想你幹嘛,你以為你是誰啊。”
沒良心的,那麼多期《小說繪》白買了,不給點顏色看看還真不知道誰是哥誰是弟了。
“夕陽!”
路鳴澤一個哆嗦。
“成績不好怕什麼?我行我路,這才是我們這種人該做的!反正你在我眼裡是個好女孩!”路明非繪聲繪色,一字不差。
“啊——!”
深夜的噪音又多了一處,比之前還要響,路明非在其中笑得前仰後合。
次日上午,全家都受邀到了麗晶酒店,被帶往九樓行政層VIP餐吧,等候卡塞爾學院的人到來。
路明非很是不解,為什麼會帶上他們。普通人能參與超能力交流嗎,適合瞭解什麼世界背面的黑暗沉重的秘密麼?不應該啊,他可從沒見過哪裡的超能力者要先知會家人的。
“叮!”
直達電梯開了門,應該是學院的人到了,路明非剛站起來,就被裡面大步走來的花白頭髮老人握住了手。
“你好!路明非!”
這滿溢的熱情勁兒讓他有點受寵若驚,還是標準的中文。
“你好……古德里安教授。”
“你好你好,古教授!”趁路明非有些卡殼,叔叔適時加入,自然地承擔了接洽溝通的角色。
一行人落座早餐桌,接下來就是再常規不過的商業互吹。古德里安教授誇路明非優秀,叔叔贊卡塞爾學院霸氣,跟戲臺上的將軍似的,插著旗一唱一和。葉勝將準備好的執照副本和學院相簿拿來介紹,各種建築古雅別緻,男女學員意氣風發,還會和別的大學舉辦帆板賽,看得嬸嬸都直呼路明非有福氣。
路明非同樣有點期待,就算只是表面這樣的大學也讓人心生嚮往。他覺得他猜到請他們的用意了,給家人吃定心丸,免得亂猜出事情,真是縝密。
但其中的關鍵問題還是沒解決,特別是當教授提出鉅額獎學金時,再沉浸的叔叔嬸嬸也會開始懷疑了……他們到底能看中這個衰仔哪裡,沒道理的。
答案出乎路明非的預料——一封來自父母的信。
關鍵一擊,跟滿hit升龍似的。
原來他的爸爸媽媽,是卡塞爾學院的校友麼……路明非摩挲一同遞來的照片,看著卡塞爾夏日花園裡的那對男女,陷入了沉默。
信的最後,他們說,愛他。
路明非盯著古德里安教授,聽他滑稽地轉述這句話,然後閉上眼,緩緩出著氣。
“你可真是缺愛。”他小聲對自己說。
那三年後,他覺得自己已經相當堅強了,可實際上二十一歲後只見到一封信、聽到一句話,就還是無可奈何的觸動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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