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像是被凍結的河流,凝滯在修雷德王城的廢墟之上。
崩塌的塔樓懸停在半空,飛濺的碎石凝固在墜落的軌跡中,連遠處天空翻滾的、末日般的火燒雲也失去了流動的姿態,宛如一幅色採濃烈卻死寂的油畫。
在這片被強行定格的毀滅圖景中央,路明非感到自己的心跳聲異常清晰——毀滅將臨的小小休憩並不足以讓人安心,他抬起頭便能看見那迫近的火焰,哪怕在停滯的時空裡也散發著足以焚燬一切的恐怖氣息。
“呼……時間有多久?”他問向身邊的男孩。
“夠夠的!畢竟只有這一次嘛!”路鳴澤輕鬆地回道。他的狀態可就悠閒多了,此刻還有興致在古舊的牆邊跳來跳去。
“想來也是。”路明非面露難色。
“不過我起碼能趁機想想辦法,而不是絕望地待在原地被一口火噴死……你都知道什麼,說說唄。”
“關於這頭母龍的?”路鳴澤在牆上回頭。
“嗯。”
“不知道。肯定不知道啊!我又沒有異世界免費三年遊!”路鳴澤翻了個白眼,言語間又有點酸味。
“咳,現在就別算老賬了。你出來得比我久,總得知道點兒什麼吧?你老哥現在可是腦袋一片空白,除了捱打什麼都不會!”
“比如這個領域?”
“領域?”
“當然,實質性被劫掠過來的只有新大陸,至於這片廢墟,”路鳴澤繞著一根斷裂的石柱踱步:“是歷史的殘骸啦。”
“大概是令黑龍印象深刻的地方吧,其概念被她拖到這時空的間隙裡,作為她真正降臨的起點。她幾乎把所有的‘存在’都壓縮、灌注進這個點裡了,使得連同她本身一起,成為了一種‘毀滅’的具現化。”
“所以你知道為什麼她那麼強麼,還沒釋放全部力量,帶給你的壓迫就遠非曾經面對的煌黑龍或赤龍可比?因為在這裡的早已不能稱為切實的生物了,而是一種概念、一種現象的實體化。”
“哎,這可不是瘋不瘋能解釋的,得是什麼樣的事才足以將她塑造成這樣?她身體裡隱藏著什麼‘規則’麼……”
路明非無聲地嘆了口氣,要不是白衣少女的講述,他現在也不會理解。
米拉從與他簽下契約的那時候,想必就料到了最後的這副模樣,即使如此也認為他能戰勝麼,還真是毫無理性的信任啊。
不過,理性?敢玩弄著跨越世界的力量來達成目的,他們倆便早就不存在那種東西了,他們既是悲願的同行者,也是瘋狂又惡劣的共犯。畢竟,即使這個龍血的世界本就岌岌可危,也不至於早早地被劫火滅絕。
除非路明非,這個既是滅世同謀又是救世主的獵人,能跨過這一關,能收拾爛攤子,打敗近乎無法被打敗的黑龍,那麼他們的故事結局,才真正能談得上擁有“希望”之類的好東西。
“還沒真正降臨是什麼意思?”路明非繼續問:“外面世界不都已經水深火熱了?”
“是洩露!”路鳴澤聳肩道:“這個領域現在就像個高壓鍋,已經開始漏氣了。外面世界的地震、火災等現象都只是鍋蓋縫裡擠出來的那麼一點點蒸汽,如果我們不想辦法,等它徹底降臨,世界就不是‘危’了,是直接‘寄’。”
“我靠!”
“所以辦法就來了,雖然有點釜底抽薪的意思,但絕對可行。”
“你說。”
“剛剛才提到,這個容納黑龍的領域就相當於連帶黑龍的毀滅現象本身對吧?也是因為它,黑龍才會超出規格地強大,才會讓打敗過禁忌級生物並擁有相應武裝的你束手無策,那麼——”路鳴澤眼中閃過一絲屬於魔鬼的算計光芒:
“如果我們提前將它打破呢?不是崩潰性的,而是一定程度的破壞,讓這個高壓鍋的蒸汽更大規模、更快地釋放出去,到那時,黑龍的力量絕對會受到可觀的削弱,以哥哥你的能力就足以打敗她了!”
“進一步洩露?”
“對,這可是巧勁兒,是通關這個最終boss的便利打法!而且哥哥你也不用擔心領域破損後黑龍會提前降臨哦,你們之間的聯絡太緊密了,對如今的她來說,毀滅你和毀滅世界的重要性是相同的,沒弄死你前她不會輕易轉移目標。”
“那在這個過程中,外面的世界會怎麼樣?”
“反正不至於滅絕。”
“說得清楚點兒!”
“哎呀,就是災變規模會達到頂峰嘛,以現在的人類文明水平來說,肯定能活下來不少的。”路鳴澤隨意道:“作為解決這樣一頭變態怪物的代價,已經很不錯啦!”
“滾滾滾!就知道出餿主意!”路明非沒好氣地罵。
“這還餿主意啊!你自己能想到麼?”路鳴澤不服氣地頂過來:“而且毀滅一些、拯救更多,在人類歷史上也是司空見慣的事啊!”
“不行就是不行!”路明非斬釘截鐵:“不管是我還是米拉,想給世界的未來都不會是那樣!”
“你行你來!你出個好點子唄!”路鳴澤嚷嚷。
路明非摘下面甲,低著頭沉吟。
“本來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稍微停滯也是為了做個準備。你應該知道,老弟,對現在的我來說,什麼體面都不顧及的話,是能再擁有一些歇斯底里的力量的。”
“你是說……”
“畢竟和米拉波雷亞斯簽下契約的,其實也是——龍嘛。且和她在那個世界的超然地位一樣,這頭龍也曾經站在了這個世界的頂點。”
路鳴澤愣住,仔細盯著自己哥哥的嘴唇看,似乎不相信這話能從他嘴裡出來。
要知道當時在北西伯利亞的時候,他那麼設計都沒能將路明非的真實面目勾出來,如今說著“我也是龍”的話卻像在嘮家常。
“因為確實不存在所謂的‘龍之心’,我不能更多是因為我不想。”路明非淡淡道:“暴力也好,嗜血也罷,還是什麼對權與力的瘋狂渴望,都不過是世界、歷史、旁觀者對龍族常態印象的固化罷了。”
“若我生而為龍,卻喜愛鮮花與歌聲,享受安寧與和平,憧憬美好與希望,那就能剝奪我是龍這個事實麼?那我便會因此失去屬於我的力量麼?你看愷撒知道自己身世後,該開趴開趴,該享受享受,還不是之前的花花公子。”
“正是因為龍血的歷史讓這個世界變得太殘酷,所以在後來的後來,不牢牢抓緊復仇這個念想便無法存活,龍類也都因此繼續悲劇的迴圈,哪怕是……”他看向對面的男孩。
“你少來,你放下是你的事,我可還沒和解!”路鳴澤撇過頭,將眼中那抹這個世界的陰狠和怨毒隱藏。
“不是一朝一夕,先談正事。”路明非也默契地略過這個話題:“現在我沒有防著你,你大可以看看。”
“我應該……除了這把刀,這身防具,以及學會的所有技藝,我應該是能做到更多的。”他將手放在心臟:
“在大蟻冢荒地面對咩咩子的時候我說過,那個曾經的衰仔路明非是我,後來的獵人路明非也是我,而我現在要說——那頭站在頂點的龍類路明非,也是我。”
路鳴澤沉默了。時間在凝固的領域裡失去意義,但這幾秒的靜默卻顯得格外漫長。
他金色的瞳孔深處,無數光影飛速流轉、推演、湮滅。最終,他緩緩地搖了搖頭,那張總是帶著戲謔的小臉上,是路明非從未見過的嚴肅,甚至帶著一絲……悲憫。
“哥哥,這個念頭很誘人。以你此刻燃燒靈魂的決意,我們的確能融合到一個前所未有的深度,遠超之前我為你準備的那些‘交換’的皮毛。但是……”他伸出小小的手指,虛點向路明非的心臟,又點了點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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