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辦法,宋文軒的能力再出色,也強不過楊默;論及胸中的格局和成績的含金量,那跟楊默更加不是一個層級;
偏偏宋文軒懂的,楊默也懂,甚至一些方面更懂;但是楊默懂的,宋文軒卻未必懂。
所以在這種老大手下幹活,對於宋文軒這種人來說,心理壓力之大,是顯而易見的。
事實上他非常理解宋文軒表現出來的這種無力感,面對著這麼一個各方面都碾壓自己的老大,即便是猜不透對方的意圖是什麼,但既然有了吩咐,那你也只能乖乖照做,甚至連尋根問底的勇氣都沒有,免得被別人看輕……對於宋文軒這種心高氣傲的人來說,被人看輕簡直比殺了他還難受。
但是很顯然,身處部隊系統裡的他素來信奉養子如羊不如養子如狼,因此即便是可以理解宋文軒的這種無力感,但他依舊不希望自己的這位未來外甥女婿失去了精氣神,當下沉吟了一會兒,這才開口說道:“小宋,楊默這個人從來不會幹真正虧本的買賣,眼下卻授意你在股價剛剛起來的時候,就把深石化的a股全部置換成那些新股的認購證……你說,會不會是想利用深圳的特殊性來做文章?”
宋文軒一愣:“用深圳的特殊性來做文章?”
沈興畢竟是混跡江湖多年的老狐狸,很容易就能順著一些蛛絲馬跡抽絲剝繭:“你看啊,明明滬市的證交所更先掛牌,股票數量更多,融資規模也更大,楊默透過王一諾能在上海獲取的助力更多,但他卻沒有把你派到上海去,而是讓你親自動身到深圳這邊來……這事本身就有些古怪。”
“說句不好聽的話,雖然同是石油一系,既然當初他能付出那麼多代價拿到這些深石化的a股,那麼同樣的代價之下,他其實同樣也可以透過王一諾那些人的關係,拿到差不多體量、甚至可能還會多一些的股票……所以,由此不難看出,他讓你過來的目的,不僅僅只是為了從股市上賺一筆;”
“而選擇深圳股市作為切入點而非滬市,那肯定有什麼特殊的考量。”
“所以,我們不妨仔細想想,上海和深圳,或者說滬市和深市,究竟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
上海和深圳有什麼不一樣?
宋文軒開動了腦筋,沉吟了一下:“從經濟體量來看,如今的上海是遠遠超過深圳的,金融市場規模也遠不是深圳可以比擬。”
“如果真要說有什麼不同的話,最大的不同,大抵就是sz市特區,而上海並不是經濟特區……”
話還沒說完,宋文軒便靈光一閃:“是啦,上海雖然經濟體量和金融市場規模更大,但由於不是特區,以及歷史的原因,那邊的金融市場雖然很瘋狂,但卻依舊相對有序……最起碼,基礎的執行框架和規則還是能維持住的。”
“但是深圳這邊的尺度……”
話又是隻說到一半,便驚叫了起來:“原野公司案!楊默這是看到了原野公司案中,深圳這邊金融市場暴露出來的問題做文章!”
作為深交所的“老五股”之一,原野公司於今年爆出來的股價操縱事件可謂是赫赫有名,其大股東彭建東更是華夏證券發展史上留名的人物。
具體的過程就不說了,反正當下華夏的股市也就那麼回事。
真正有意思的是,從1991年年底原野公司的管理層開始感到不對進行調查,再到4月份暴雷至今,眼見著原野公司即將成為華夏證券史上第一支被停牌的股票,彭建東竟然還能在港媒上跟當局大打口水仗,而始終沒有被調走調查。
而更有意思的是,彭建東要等到1995年的9月才被定罪,並最終判了個有期徒刑16年外加驅逐出境……不過判決書下來的當天,據說一身休閒服的彭建東已經在悉尼郊外一棟價值200萬美元的別墅裡悠哉哉地澆花了。
大家都是系統裡的人,雖然現在只是92年,即便是宋文軒沒有預知未來的能力,但從原野公司上個月暴雷到現在近兩個月的動靜來看,卻也足夠預料到這件事的走向了。
所以……
迅速地運轉大腦,宋文軒噌的一下站了起來,臉上也露出一抹興奮的潮紅:“是了,楊默之所以讓我不惜代價去大肆置換那些新股的認購證,就是想讓這些股票暴雷……不,準確的說,是讓雷爆的更大!”
他這次卻是猜對了。
1992年的8月10日,深交所發生了什麼,只怕任何一個對股市有所瞭解的同學都知道,就算不去刻意關注,其它的重生小說裡也寫了千百遍了,因此這裡就不再複述了。
只不過,將近一半的新股認購證沒能流通到市場上去,最終引起騷亂固然是一個驚天大雷;但是很顯然,楊默想讓這個雷爆的更大一些……既然有人都要對自己下手了,那麼按照原本的歷史軌跡,僅僅只是查處幾十條處級的小魚,可不符合他睚眥必報的作風。
一想到高達11.5萬手深石化a股的置換之下,市面上流通的新股認購證甚至十不存一所可能造成的後果,宋文軒背上的寒毛都豎了起來:“不行,我得給楊默打個電話……這是在找死!”
還沒碰到座機呢,手就被沈興壓住了。
“小宋,做事要有靜氣,這麼毛毛躁躁的可不行!”
沈興搖了搖頭,臉上全是長輩的勸訓。
宋文軒差點沒跳起來:“沈叔叔,都什麼時候了,還講靜氣……你知不知道一旦出大事,楊默固然跑不掉,我這個計劃執行人也是第一個被拿出來祭刀的倒黴鬼!”
沈興又是搖了搖頭:“不,你錯了,這事真要是鬧大了,楊默那邊我不好說,但你卻是肯定是受益匪淺!”
宋文軒一愣:“這怎麼可能?”
沈興嘆了一口氣:“這沒有什麼不可能的。”
將這位未來的外甥女婿按回沙發,沈興掏出白皮華子遞了一根過去:“小宋,我先問你,國家開放股市的目的是什麼?”
宋文軒驚疑不定地接過香菸:“那自然是為了給國企,尤其是那些骨幹國企融資輸血。”
沈興點了點頭:“那我問你,你們大華公司是國企麼?”
宋文軒微微有些琢磨出味道來,當即一點頭:“那自然是國企,甚至還是央企。”
沈興笑了起來:“很好,你說中了第一個重點,央企賺到的錢越多,組織上那沉重無比的財政壓力就會越小……所以,你們大華公司在股市上賺錢,有問題麼?”
話不可全點透,宋文軒頓時有茅塞頓開之感:“可是……”
沈興打斷了他:“沒有什麼可是……第二個問題,萬一股價大跌,你覺得那些股民值得可憐麼?”
宋文軒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沒什麼可憐的,華夏的股市開放至今都兩年了,但凡你在上海和深圳轉上兩圈,就知道這些股民都是些失了心智的賭徒,甚至大部分都是些三教九流之輩……事實上,真正的平頭老百姓,現在哪來的那麼多錢,哪來的那麼大勇氣把所有身家都壓在股票上?”
沈興又是點了點頭:“確實,如今的股市實在是太瘋狂了,人人都想著一夜暴富,人人都變成了紅了眼的賭徒,這樣不好,非常不好,對於社會風氣尤為不好!”
“所以,如果這時候有人給這些賭徒腦袋上澆上一盆冷水,你覺得組織上會不會喜聞樂見?”
宋文軒想了想,猶猶豫豫地點了點頭:“應該會吧……畢竟87年的全球股災剛剛過去沒幾年,香江那邊的亂象和風氣變化其實是很讓組織上警惕的,況且如沈叔叔所說,這年頭押上所有身家買股票的,沒有幾個是真正值得同情的。”
沈興笑了起來:“你能明白這點最好,所以第三個關鍵單……你有沒有覺得,不管是深市還是滬市,如今的上市企業裡,大型國企的佔比太少了?”
宋文軒一愣:“可這是沒辦法的事情啊,股市剛開放的那會兒,各大型國企都不敢以身犯險,只能讓兩地的中小企業試水啊,況且大部分大型國企的註冊地都不在上海和深圳,按照當下的規則,上市的審批也是一個大麻煩……”
沈興打斷他:“可是現在情況不一樣了,各大國企,尤其是那些大型骨幹國企急需輸血,滬深兩地的股市還是跟以前一樣操作的話,與當初組織開放股市的初衷是有一定不符的!”
話都說到了這份上,宋文軒哪裡不知道沈興的言下之意,當即又是差點蹦了起來:“沈叔叔,你、你、你是說……組織上有收回上市指標的意思?”
沈興不滿地看了他一眼,糾正道:“不是收回,是讓兩地自願上繳上市指標權……懂?”
宋文軒有些艱難地嚥了咽口水。
他就算再傻,如今也知道了為什麼沈興會說,如果大華公司把雷引爆,不但不會倒黴,反而會“因禍得福”了。
我滴個乖乖~
又能給從側面緩解組織上的財政壓力,又能給組織一個名正言順整頓股市、乃至於收回上市指標的理由。
面子裡子全都有了,用的還是“借力打力”的手段,誰tmd會問你的責啊,巴不得把你摟在懷裡親兩口才是真的吧!
最關鍵的是……
自家這位老大實在是太狠了!
那邊人家才開始偷偷摸摸地挖你的牆角呢,這邊就開始借用九天雷霆,把人家轟個傷筋動骨。
這尼瑪要是真的惹著了他,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再一次見識到了楊默的手段,宋文軒臉色不自覺的有些發白,扭頭看向沈興:“那麼,沈叔叔,既然你猜到了我們老大打算幹什麼……那你還打算幫我這個忙麼?”
如果說楊默這番手段真的得逞,對於他自己而言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勉強算得上是小賺的話;
那麼對於沈興這種被請過來充當中間人的幫手,那絕對是殺敵一千自損一千八,屬於虧的不能再虧的那種。
因此,宋文軒很擔心沈興就此退縮,一旦沒有了沈興的那些戰友關係做牽線,他要想完成楊默交代下來的任務,可就真的太難了。
沈興聞言,卻是慘笑了起來:“幫,我怎麼敢不幫……就算不看在你和落落的關係上,這個忙我也不得不幫。”
說著,這位儀表堂堂的中年人臉上全是苦澀:“且不說我們現在多有仰仗你們那位老大的地方,即便沒有……以你們那位老大的性格,一旦被他記恨上,我很怕到時候會死無全屍!”
說著,蔚然長嘆一聲,對著電腦上那用來糊弄散戶和小莊家的k線圖發起了呆來,就連香菸即將燒到手指也彷彿沒有察覺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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