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銘笑得燦爛,伸手指向灶臺旁的木窗,說:“那便請二位當一回樑上君子,走窗戶出去吧。飯錢、飲子錢共八十文,多謝惠顧。”
說罷將手攤開伸至兄弟倆面前。
蘇軾伸手到褡褳裡摸錢,遲疑片刻,終究不能當做無事發生。
他摘下褡褳,放到吳銘手中,坦誠道:“吳掌櫃,我一時不察摔碎一盞琉璃杯,我知此杯貴重,這褡褳裡有錢五百文,權當賠償,也不知夠是不夠……”
吳銘一怔。
說實話,就一破杯子,他原本沒打算讓二蘇賠。也是聽了蘇軾這番話,他才知道這玩意擱宋朝叫琉璃杯,貌似還很珍貴。
那就得說道說道了。
吳銘略一思索,有了主意。
他將褡褳塞回蘇軾手裡,正色道:“既是無心之過,談錢未免俗氣。這樣吧,煩請蘇君為小店擬一份食單,此事便一筆勾銷,如何?”
蘇軾大喜過望,一口答應下來。
吳銘笑道:“今日就算了,依我看,令尊一刻不走,蘇君便一刻不敢施展。不如留待下次,彥祖定當備好筆墨,靜候二位光臨。”
蘇軾臉頰發燙,心知自己的褲衩子都被對方看穿了。
蘇轍有點納悶:“彥祖?”
“啊,在下姓吳單名一個銘字,因幼時在村塾裡開蒙,取得一表字,喚作彥祖,冒昧以此自稱,讓二位見笑了。”
吳銘說得一本正經,二蘇卻相視一笑,心說安有人以表字自稱?轉念想到吳掌櫃只是開過蒙,並非文人書生,此等失禮之言,反倒顯得率真可愛。
立下君子之約,吳銘差李二郎取來兩把油紙傘,二蘇來時不曾下雨,此時窗外正飄落絲絲銀線。
兄弟倆連聲道謝,爽快地付了飯錢,翻窗而去。
店堂內,歐陽修三人把酒言歡,並未留意灶房裡的動靜。
畢竟,生火燒飯難免弄出點動靜,似這種以家為鋪的小店,不可能有多麼雅緻的環境。
什麼?你問哪兒來的酒?
當然是勇闖天涯!
王老吉雖已售罄,啤酒倒還剩下幾箱。
和二蘇這種初出茅廬的後生不同,這三個老傢伙任誰看了都是三個老酒鬼,尤其是醉翁,上來就問:“店中可有美酒?”
吳銘還能說什麼呢,自然是有的,包有的!
又問:“酒喚何名?是何家所釀?”
該說不說,還得是老酒鬼,這一下就把他給問住了。
眾所周知,東京城中只官辦酒坊和七十二家正店有釀酒權,可以向朝廷採買酒麴自行釀酒,其餘腳店、拍戶和酒肆,只能向酒坊和正店採買成品酒當個“經銷商”,不得私自釀酒。
正所謂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民間私自釀酒的店家所在多有,只要不拿到檯面上來招搖,只要不被人檢舉,就相安無事。
聽歐陽修問及此事,吳銘這才猛地想起這些規矩。
可他只知應向正店沽酒,卻不知各正店所釀之酒的酒名,一時啞然。
醉翁到底是醉翁,見狀秒懂,立時換了個問法:“你家賣的酒可是叫玉髓,可是清風樓所釀?”
“正是!”
吳銘鬆一口氣。
清風樓位於城南龍津橋西南,是距離吳記川飯最近的正店之一,他從清風樓沽酒合情合理。
老酒鬼笑眯眯地看著他,只說了三個字:“取酒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