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娘!”
吳瓊喚回女兒,責備道:“莫要亂跑,怎的這般不聽話!再胡鬧,下回定不帶你來了!”
王蘅乃王安石次女,堂姊妹中排行第七,故喚七娘。
她不辯駁,只踮腳舉起荷葉包:“我買了滷肉!可香了!”
“你呀!”
吳瓊指尖輕點女兒額頭,接過荷葉包展於掌心,轉而對猶自凝神賞畫的王安石道:“相公,莫看了,橫豎也買不起的。”
王安石並未抬眼,仍細細端詳眼前這幅花鳥畫。
但見雀翎以細如毫髮的筆鋒鉤就,敷彩濃麗鮮潤欲滴;枝頭花瓣暈染由深及淺,瓣緣一線空光宛若天生。雖無款識鈐印,然看這精妙絕倫的筆致和鮮活豔麗的賦色,確得黃居寀的幾分真傳。
賣畫者自是言之鑿鑿地聲稱此乃黃居寀的真跡,正獻殷勤,聽見這句“橫豎也買不起”,立時閉嘴坐回椅子裡。
“正因不買,方有閒心品賞。”王安石流連於畫中風景,“若買回家中束之高閣,怕是一歲半載也難得觀覽一回……”
話音戛然而止,他忽然翕動鼻翼,循香扭頭看向妻子手中的荷葉包:“這是何肉?竟這般異香?”
“七娘買回來的。”
王蘅略顯得意地揚聲道:“店家說,這叫香滷豬頭肉!”
“豬頭肉?”王安石微感錯愕,“倒是稀罕……”
“豈止稀罕!”吳瓊已拈起一片入口細品,“這滷肉端的香入魂裡了!”
吳瓊這一誇,王安石畫也顧不得賞了,畫上的花鳥再活靈活現,怎及眼前的珍饈實在!
伸手便欲抓肉,卻被吳瓊“啪”地打落手背。
“瞧你那手!”她輕輕蹙眉,“上哪兒弄的泥汙墨漬,教你抓過旁人如何吃?待我等用罷,自有你吃的。”
“這……”王安石盯著荷葉裡油亮的肉片直嚥唾沫,“長幼有序,這未免不合禮法。”
“你十日半月不沐浴不浣衣,便合禮法了?”
王安石一時語塞,無法反駁,只能眼睜睜看著三人分而食之,饞得他喉頭接連滾動。
吳瓊將肉分給兒女,王雱、王蘅嘗罷同樣讚不絕口。
半份的量並不多,其實就八片薄肉,每人只得兩片。
待三人吃罷,王安石這才拈起自己那份,將兩塊肉一併吞下。
醇香筋糯的滋味瞬間撞開齒關,未及細品,囫圇嚼幾下便徑直滑下喉去,唯剩滿口的椒桂鮮香迴繞不散。
“妙極!”
王安石撫掌大笑,順帶將指尖油漬往衣裳上抹了抹,看得吳瓊眼皮狂跳。
此時此刻,什麼花鳥畫、什麼黃居寀統統不想了,他只想吃肉。
伸手朝荷葉上抓去,一下愣住。
啊!這便沒了?
區區兩片薄肉還不夠他塞牙縫的,舔舔唇邊餘味,越發覺得不過癮,轉頭問女兒:“這滷肉在哪兒買的?多少錢一份?”
“在吳川家!”王蘅遙指吳記川飯的布招,“我只買了半份,本來該給十文,店家誇我伶俐,只收了我八文!”
她尚且年幼,識字不多,“吳記川飯”四字只識得吳(還是因孃親姓吳)和川。
全家目光齊刷刷投向小女兒手指的方向,立刻看到了“吳記川飯”的布招,以及並排掛出來的廣告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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