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天,石塔鎮的男人們扛著鋤頭、鐵鍬,趁著風雨稍歇,匯聚在一起,急忙去清理河道、溝渠裡的淤積物,臨時擴寬、加深入海口。
他們唱著船歌而去,喊著號子動工。
用魚叉和鉤繩釣起水道里的斷木,數十人合力拉拽,一聲一聲用勁。壯年男子站在及膝的水中,一鍬一鍬剷除淤泥。堆在岸上的石塊用柳條筐裝了,由力氣大的水手揹著運走。
家家戶戶都出動了能出動的勞力,即便最犯懶的閒漢,也被妻子父母趕出家門,叫他去河道幫忙。
鎮長和官吏打著傘到處巡視,幾個半大小子被他們當作跑腿信差支使,在溝渠和河道的施工人群之間傳遞訊息,哪裡需要人手,哪裡遭遇險情,就從各處把空閒勞力排程過來。
疤臉的水手帶著最多的男子在入海口施工,河流和溝渠的水流在這裡和海水對抗,流速降低後就會導致水中泥沙雜物沉積,持續抬高河床,讓上游水位不斷上升。
清理了入海口,再遇到昨晚那樣的暴雨,排水速度或許能跟得上。
男人們忙裡偷閒,聊的都是昨晚的奇景,還有那個面容恐怖的奇蹟行者。倒也不是每個人都親眼見過他,一些家裡沒有發大水的居民,就沒有碰見窗外飄過的三眼骷髏。
疤臉就對這種說法抱有懷疑,他把自己的房屋修葺得很牢靠,沒有遭災,誰知卻錯失了今日最大的談資。
每一個正常人對突然出現在家園的怪異事物總是會有戒心。
當然,他也看到了那些被修補的房屋和圍牆,滲入牆壁縫隙的鐵水,嚴絲合縫的門窗,這種技藝可謂是鬼斧神工。
就因為這樣的鐵證太多,導致沒有人能矢口否認奇蹟的存在,隨之而來的是更嚴肅的問題,奇蹟行者的身份和目的是什麼?他是人類還是鬼魂?來救世人,還是另有所圖?
有這樣疑惑的鎮民太多,當男人們自發聚集起來前往清理水道,婦女和老人就前往教堂尋求五神祭司的解答。
昨夜的驟雨裡,教堂後的職員居所同樣遭了災,不論是侍童們的集體宿舍,還是祭司的小屋,積水沛然無休地奔湧。
侍童們年幼力弱,躲在雙層床的上鋪,就像一群在巢穴裡發抖的鳥。
老祭司的小屋門閂斷裂,只好用桌椅堵門,可積水一次次拍打,飛快地湧入。冰冷的雨水讓他泡皺的腳趾刺痛難耐。
他口誦五神的經文。向聖父尋求命運的垂青,向善母請求生命的延續,向戰士渴求無窮的精力,向匠客拜求逃生的巧思。
但命運已遠離了他,生命走到盡頭,精力隨年華遠去,巧思在頭腦裡塵封。
最無助的時刻,只有懇求老者,他庇佑世界上一切邊緣人,被忽視的弱者,家庭中變成累贅之人,行走在黑暗和危險中孤獨無依的人。
也就是那時,奇蹟行者出現了。隨著窗外藍色的鯨油燈靠近,漆黑幽邃的骷髏面容注視著跪在水中祈求的祭司。
屋內的積水倒卷而去,斷裂的木栓飛起、拼合成一把木鎖,寬闊的門縫被再度生長的木板堵住,搖搖欲墜的鐵合頁重新堅牢。
待燈光遠去,地面只剩薄薄一層潮溼,風雨中顫抖的房屋重新安靜下來。不遠處,侍童們的尖叫和驚呼傳來,很快也轉化為死裡逃生的喜悅大喊。
跪伏的老祭司囁嚅嘴唇,一再一再地反覆稱頌老者,他用手指沾了沾地上的黃泥,在額頭畫一個圈,示意追奉奇蹟的面容。
清早,老祭司和侍童們齊心協力,將教堂裡的積水排出,將地板擦淨,桌椅抹亮,將蠟燭燃起,將薰香點著。
婦女和老人們結伴而來,尋求解惑,他們走入彷彿沒有遭災的教堂,面向垂落在教堂深處的五神刺繡掛毯,紛紛發出驚異的呼喊。
按照規矩,往往是聖父的畫像居於正中,善母居左,戰士居右,匠客與老者拱立兩側。
如今石塔鎮教堂,卻是老者的掛毯放在最中間,最崇高的位置。聖父在左,善母在右,匠客與戰士居於兩側。
老祭司昨晚一夜沒睡,等黎明前雨勢稍停,就急忙舉著鯨油燈,從側門走進教堂,替換了掛毯畫像的順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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