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亮。
鐵衛一在廚房燉煮雜菜湯。林博在旁打下手，免得這位新手大廚不小心新增致死量的調料。
不過全程旁觀下來，鐵衛一的手藝相當靠譜。
甘藍、捲心菜、蕪菁等菜蔬被按在砧板上逐一切碎，鋒銳的刀刃擠壓切碎，蔬菜內部的汁水被釋放到空氣中，形成明快清爽的氣霧，鑽入守夜人的鼻腔。
每一種蔬菜都有屬於自己的丹性，在法師感應中，它們都有自己的說話風格。
蕪菁和土豆比較沉默，講述的記憶總是泥土，乾燥的和溼潤的。那些曾沐浴陽光、風和雨水的作物，汁水豐盈，氣味強烈，都是話癆。
蔬菜們講述自己蘊藏的成分，有些是甜蜜的、美好的，用於吸引昆蟲和動物取食，有些是刺激的、危險的，用於毒害食用者。
如此多的氣味，在林博的鼻腔吵吵嚷嚷，他安靜聆聽。
機器人大廚起鍋燒油，先把鍋子燒得微微冒煙，再倒油潤鍋。法師已經聞到油鍋飄來灼熱、暴怒的語言，它性烈如火，一點就著。
被切碎的菜蔬們還在嘀嘀咕咕，下一秒，就被鐵衛一全部投入鍋中，經受烈油炙烤的瞬間，都發出刺耳的尖叫。
林博深吸一口氣，丹料已經入爐，它們的氣味被油煙所壓抑，變得若有若無。
法師眼前隱隱浮現一道真名符文。
萬物皆有真名，雜菜湯自不例外。
他搬來一把靠背椅，盤膝坐在椅面上，陷入冥想。
林博其實已經探知過這裡每一種菜蔬的真名，但現在他想更進一步，看清原料真名是如何破碎、扭曲、重組，形成新的名字。
藉助油煙的暴力壓制，觀察每一種菜蔬的真名符文。
浮現在眼前的所有符文，筆畫短促而稀少，就像幽魂的腳趾踩過沙灘，留下一個個殘碎的印子。
真名符文和魔法語有極強的關聯。在附魔學中，這種字形的魔法語言被統稱為古多雷語，是最初階的魔法語，能喚起自然事物的力量。
自然事物的真名字形也和古多雷語類同。
鍊金師將物質轉變分成四個階段。
起初是“黑化”，象徵死亡、混沌，代表物質原有的形態被摧毀。
這一步正是蔬菜下鍋受熱的時刻，澱粉糊化，蛋白質凝固，物性發生了不可逆的轉變，丹料的真名被破壞。
林博在深沉的冥想中，目睹組成符文的筆畫開始脫落、分離，他用全部的心神觀察它們。
物質轉變的第二步是“白化”，象徵淨化、清洗，代表物質去除雜質，留下精純的部分。
此時蔬菜內一些成分受熱分解。他看到真名中的一些筆畫黯淡、消逝。
然後是第三步“黃化”，象徵昇華與凝練，代表物質的轉化。
諸多菜蔬的風味物質開始交融，形成複合香氣，破碎的真名筆畫也開始重組。
白化與黃化可以同時進行，也可以反覆迴圈。
在丹術理論中，白化和黃化即是“返”與“還”，迴圈煉製稱為“轉”，歷經七返九還才能煉成九轉之丹。
鐵衛一在鍋中加入香料和底鹽，雜菜湯的風味開始第二次白化和黃化。片刻後，它往鍋中加水，刺啦聲驟響，熱油被清水吞沒，無法再囂張跋扈。
蓋上鍋蓋，開始燜煮。
最終階段稱為“紅化”，象徵完美，代表物質轉變的完成。所有原料和諧統一，破碎散亂的真名符形融合凝結成一體。
滾沸的氣泡推擠蓋子，熱騰騰的丹氣從縫隙飄出。熱油的暴力言語已經平息，經歷返還的菜蔬合併了話語，所有丹料和諧交融。
沒有被壓抑的聲音，林博也就無法探聽真名。
他目睹丹料真名的破碎、散失、重組，卻沒能聽到最終成品的名字。
即便如此，林博還是記住了所有殘餘的筆畫，也記住了它們是如何一點點重組。
真名符文的字形、發音、語義是三者一體的。
聽不到發音不要緊，只要他能推測出字形，照樣可以知曉真名。
湯鍋在電磁爐上咕嘟，機器人用平底鍋煎制面包，廚房一側的靠背椅上，法師從冥想中睜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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