旨意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飛向四川。
半個月後。
從成都通往長江碼頭的官道上,出現了一支極其怪異的運輸隊伍。
十幾輛特製的大車,被健壯的騾馬吃力地拉著。車上裝的不是什麼糧草軍械,而是堆積如山、用稻草繩捆紮得嚴嚴實實的——大肚陶壇!罈子一個挨著一個,一層摞著一層,在顛簸的道路上隨著車身搖晃,發出沉悶而富有節奏的撞擊聲:
“哐當…哐當…哐當…”
押運的軍官姓李,是個四十多歲的老行伍。此刻他騎在馬上,臉色灰敗,眼窩深陷,嘴唇乾裂,整個人透著一股生無可戀的氣息。他的目光呆滯地掃過那綿延的車隊,嘴裡神經質地、一遍遍地低聲唸叨著:
“三百…三百零一…三百零二…不…不對…是兩百九十九…兩百九十八…孃的!又數亂了!”他痛苦地抓著自己的頭髮。這半個月,他別的沒幹,就光顧著數這些該死的、一模一樣的罈子了!白天數,晚上做夢都在數!人都快數傻了!
“哐當…哐當…”罈子們依舊不知疲倦地奏響著它們單調的樂章。
路過的行商、農夫、旅人,無不被這支奇特的隊伍吸引。他們停下腳步,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我的老天爺!這拉的是啥?酒罈子?也沒這麼大陣仗啊!”
“不像酒,沒酒味…倒像是…鹹菜罈子?”
“鹹菜?!這麼多?!誰家開醬園子了?”
“沒看見押運的官兵嗎?官家的旗號!這是官差!”
“官差運鹹菜罈子?還這麼多?官家…官家這是改行賣鹹菜了?”
“噓!小聲點!聽說新來的官家行事…呃…頗為獨特…賣太上皇字畫,開放御花園摸龍船…現在又運這麼多鹹菜罈子…唉,怕不是真如傳言所說…”
“瘋得更厲害了?”
“哐當…哐當…”壇山壇海在官道上緩緩移動,伴隨著路人驚疑不定的目光和“官家改行賣鹹菜”的竊竊私語,一路向東,朝著岳飛所在的軍營,堅定地…哐當而去。
李押運官聽著路人的議論,看著眼前無窮無盡的罈子,絕望地閉上了眼睛,嘴裡只剩下無意識的、夢囈般的唸叨:
“罈子…罈子…都是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