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
魏王李泰猛地從佇列中搶出,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哽咽,帶著壓抑不住的悲憤。
“蘇侍郎所遭遇的橫禍,兒臣聽聞,五內俱焚!”
太極殿內,方才蘇亶泣血陳情掀起的巨浪還未平息,御座上的陛下龍顏震怒,三司會審的旨意剛剛擲下,群臣便如炸開的蜂群,嗡嗡的議論聲浪潮般湧動,無數道視線在太子與魏王之間來回掃動。
長安城這天,怕是要變一變了。
李泰抬起頭,面上是恰到好處的震驚與痛心,對著御座深深一揖。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有如此窮兇極惡之徒,在京畿重地犯下這等滔天血案,駭人聽聞,令人髮指!”
他聲調沉痛,頓了頓,話語微轉,帶了幾分公允:“父皇聖明,下令三司會審,定能將兇徒繩之以法,還蘇侍郎一個公道。”
“只是……”李泰眉頭幾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他先是望向階下仍帶淚痕的蘇亶,復又不著痕跡地朝太子李承乾那邊偏了偏頭,“蘇家近來生意興隆,所售之物,皆是新奇罕見,引人注目。太子殿下與蘇家過從甚密,更是人盡皆知。”
“兒臣絕非懷疑太子殿下。”
“但此事蹊蹺,背後牽扯盤根錯節,還望父皇明鑑,莫要讓有心之人,借蘇家之事興風作浪,擾亂朝綱,甚至……”他聲音壓低幾分,“藉機排除異己,那便辜負了父皇徹查此案的苦心了。”
此言一出,殿內原本的嗡鳴聲驟然一歇,緊接著,是更為壓抑的騷動。
魏王這話,聽著是為蘇家鳴不平,可那話裡話外的意思,分明是將矛頭指向了東宮太子。
這樁血案背後,莫不是太子想借機生事?
“魏王殿下所言甚是!”
“蘇家之事確有蹊蹺,不能不防有人混淆視聽啊!”
立刻便有幾名與魏王素來交好的官員出班附和。
“太子殿下與蘇家乃是姻親,蘇侍郎更是太子妃的生父,關係非同一般。此刻蘇家遇襲,太子殿下心情激憤,可以理解,但若因此牽連無辜,便有失公允了。”
“臣以為,調查歸調查,但也要警惕,是否有人想借此機會,羅織罪名,打擊朝中同僚。”
一盆盆汙水,就這麼朝著東宮潑了過去。
李承乾立在那裡,聽著李泰與其黨羽顛倒黑白的言辭,胸中因蘇家慘案而湧起的悲憤,此刻又添了萬丈怒焰。
他深吸數口氣,才勉強壓下那股子衝上去給李泰臉上再來幾下的衝動。
“父皇!”
他猛地一步踏出,雙肩微微顫抖,聲音因極度的憤怒而嘶啞,卻字字清晰,如金石擲地。
“兒臣聽聞魏王及其諸位同僚之言,只覺心寒徹骨!”
“蘇家滿門忠良,蘇侍郎為國操勞,如今慘遭橫禍,數十條鮮活生命枉死九泉!”
“我大唐子民,朝廷命官家眷,竟在京畿之地遭此毒手,此乃國之奇恥大辱!”
“不思如何儘快緝拿真兇,告慰逝者,反而在此捕風捉影,含沙射影,意圖將水攪渾,是何居心!”
他霍然轉向李泰,聲色俱厲:“魏王殿下口口聲聲說與蘇家關係密切,那你倒是說說,自蘇家推出玉容皂、百花露以來,是誰屢屢在暗中使絆子?是誰指示手下刁難蘇家商隊,散佈謠言,意圖打壓蘇家生意?是誰見不得蘇家日進斗金,眼紅心妒,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這些事情,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如今九龍坡慘案發生,魏王殿下非但不思己過,反而倒打一耙,莫非是做賊心虛,狗急跳牆,想借此轉移視線,逃脫罪責嗎?!”
李承乾一番話,如急風驟雨,將李泰之前針對蘇家的小動作盡數抖落。
雖未直指九龍坡血案便是李泰所為,但那句“狗急跳牆”,已是再明白不過的暗示。
他復又轉向御座,聲音帶上了泣血的悲鳴:“父皇!兒臣身為太子,儲君之責,便是要為陛下分憂,為萬民謀福祉!如今臣民遭此大難,兒臣豈能坐視不理?”